半半夢 4-15-2002
相思是回到熟悉的地方,見想見的人,吃想吃的東西。
前幾年,像隨季節起舞的雁,往返於太平洋的兩岸,
像找不到靈魂的肉身,來不及將自己定位。
夢見,台灣的朋友跟我說英文;倏忽,美國英文課的同學跟我說中文。
夢見自己來不及收拾行李,匆匆飛回台灣了;來不及向眾親友告別,翩翩又回美國了----總是這般,夢裡顛倒人生,全由不得我。
夢裡真實的欲望,在現實反而荒謬。
我夢見一如以往,晚飯後一家人一起吃芭樂,那芭樂如一片片弦月似的,翡翠般綠瑩瑩,咬下去鮮美多汁,滲出唇外。
有人說味覺是沒有記憶的,我偏偏是記得的,那味蕾輕易的挑逗記憶,口水便回溯到腦海深處。
我想回台灣,吃立人高中前的鹽酥雞,吃中壢夜市的麻辣臭豆腐,嚐嚐中興大學前的翡翠麵……
沿著夜市,一攤吃過一攤,吃壞肚子也心甘情願,這是我朝思暮想的口腹之欲。
斷斷續續來美五年多了,當初的不習慣,現在都慣習了;當初的大驚小怪,現在都是入境隨俗了。
不管現在是台灣式的美國生活,或是美國式的台灣生活,對我來說,但求自在。
今年二月和四月時,信堂學長趁台灣週末匆匆來美度假,興沖沖給我走私一箱箱相思之物,夜宿三宿又回去了。
沒什麼重要事,和我們一起度日子,吃飯、睡覺、跑步、看書、購物。
一日傍晚,我駕車在高速公路上直追火紅落日,我有感而發說:「從來沒想過,我竟會生活在這樣的天空下,唉,恍如隔世。」
信堂回答:「別說你,我只在這裡住三天,也覺得恍如隔世。」
時間和空間總是有不同的排列組合,變化出不同的人生。
從這個家到那一個家,到底有多遠?
一張機票,12個小時而已。
而現在的我,已經缺少從前飛舞的彩衣,不能說飛就飛。
都是什麼時代了?
在加州與台灣是聲息相聞,天天看得到台灣的電視、報紙、新聞,又可以上網、講電話….。
都是什麼藉口?
也許是劃地自限,工作、先生、孩子、簽證…..竟被這樣的生活慣性給鎖住了。
這裡,可以重建愛情、親情、友情,獨獨少了台灣濃濃的人情味。
你好嗎?
這是我發自真心的問候,日日夜夜凝結的想念。
我好嗎?
該從何說起呢?
當你再次見到我時,相較其他歸人,我會是那種人嗎?----
「說話有點洋氣,穿著有點土氣,花錢有點小氣。」
像所有坐三望四的人一般,正忙著向自己的人生一塊一塊堆積木,畢業、工作、結婚、懷孕、生子、育兒……。
你我都相同,只是時間早晚而已,早一點不見得幸福,晚一點也不見得不幸,
最好是時間與空間的巧合,那就了無遺憾了。
年紀到了某一階段,該做適合自己的事,現在不做,或許將來會後悔。
----這是婚前高唱單身主義的我所沒有的領悟。
這離鄉的一年半載裡,難得人生長假,一如我所願----
閒閒適適的懷孕,有點閒情逸致天天去湖邊散步;
悠悠哉哉的生子,有點喜出望外的無憂無痛;
陶陶然然的育兒,有點忙裡偷閒的遊唱度日。
好老公、乖兒子、新房子,如果這就是頂級的幸福,我現在該知足了。
美夢皆成真,萬事都如意,獨缺富貴不得強求。
因緣際會,老公第一份工作在美國,兒子是「美國人」,拿美國護照,我們的第一棟房子在加州。
如果時機成熟,也許我們會回台灣;而或許,會在世界上某個角落忙著遷徙再築巢。
對我而言,都是過客,沒有永遠。
終於,決定5/17(五)-6/3(一)回台灣了!
行事曆上寫滿了我想做的大事:
去街上踅踅,看看現在台灣流行什麼,看看我有多落伍,量一量這一年的落差。
地瓜約了五個家庭,連同五個小朋友一起聚聚,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見一場手忙腳亂的「暴動」。
娘家終於盼到一家人去拍全家福,寶寶照,去年我來不及參加老三的婚禮。
妙的是我和老二妹竟然同年同月同日各得一子一女。
當年隻身來台的父親,沒想到這一家人算算也有十三人了。
婆家勢必是五六十人的家庭大聚餐,對張敬仔仔細細品頭論足一番。
還有我的成千上百的學生和學生家長,這些年來見證我的生命精華時光。
不擔心想見的人太多,擔心我的時間太少。
一半是台灣,一半是美國;
一半是娘家,一半是婆家;
一半是老公,一半是兒子;
何時求得人生的大圓滿?
我是那二分之一又二分之一的已婚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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