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畔風光 5/7/2013
筆直高聳的棕櫚樹像是武士似的環繞泳池四周，午後豔陽高照，波光灩瀲，隔山隔海來探望的地中海海風，翻攪出一波又一波的藍光，身在泳池裡幾乎照不到陽光。
倆兄弟只穿著防曬衣，戴上蛙鏡，連防曬乳也不用擦，逕自跳入泳池中，激起一朵朵碩大飛濺的水花，和陣陣開朗歡愉的笑聲。最近每天放學後，兩兄弟吃過點心，換過泳衣，直往泳池跳，感覺天天在渡假村似的悠閒享受陽光和池水。
*
為了鼓勵青春期的兒子多多運動，我祭出獎勵辦法：「只要游來回一圈，就可以玩一分鐘的Minecraft。」正是鳥為食亡，人為財死，我家小孩為了玩電動奮勇向前游。大兒子的最高記錄可以游來回九十圈，回家跳繩一千下，這還不含在學校每天跑步、伏地挺身、仰臥起坐等運動呢！如果不這樣讓他精力耗盡，那就是我耗盡精力了。
我模仿寵物公園裡的主人，把狗骨頭往草地的深處使勁丟去，越遠越好，愛犬的舌頭鬆弛垂掛在嘴外，氣喘喘的叼回狗骨頭，狗主人忙不迭接過狗骨頭，繼續向更遠處扔去。我在泳池也這般玩，把蛙鏡往泳池的某處丟去，小兒子以狗爬式的泳姿吃力的游向目的地，趁蛙鏡尚未下沉時，趕緊潛入水中，撿起蛙鏡，得意地揚揚手中的道具，交給我，我一次又一次丟向泳池，這般玩不厭，丟不倦，讓小兒子樂此不疲。
*
我們的社區泳池經過三道電子卡的篩選，只有住戶限定使用。夏季時，管理公司會派駐守衛核對身分，即便是訪客也是限量。每週清潔公司固定派人來清理落葉和檢測水質。遇到夏季時，每週檢查兩次游泳池，如果住戶打電話申報異狀，清潔公司立刻派人來處理。正因為這樣的社區管理，人人都遵守規定，才能維持泳池的最佳品質。
露天泳池沒室內池的刺鼻藥水味，有的是燦爛陽光、新鮮空氣和陣陣花香，濃濃綠意。泳池的水溫會隨氣候調整，天冷則暖，天熱則涼，一年四季都可以游泳。最近正逢白薔薇盛開，花瓣隨風飛舞，在空中飄旋成一曲春天的節奏，花棚上的朵朵迷你薔薇經風一吹，花瓣飄散露天SPA池，不是刻意耍浪漫，卻真實是個薔薇花瓣浴。
游泳池和健身房成了整個社區的中心，像顆閃耀的藍寶石在生活裡發光著。社區居民把住家當成是渡假中心，人人穿著泳衣，披掛著浴巾，腳踏海灘鞋，悠緩的走向泳池。我習慣在忙完一天後，披著浴袍，沐著月光，數著星斗，在煙霧瀰漫中享受熱氣蒸騰的星空泡湯。
*
從早到晚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使用習慣，隨心所欲，怡然自得。
上午被男護士用輪椅推著來泡SPA
的中風病人，用水療法健身。有特聘私人教練健身的人，從健身房剛跑完跑步機、練過舉重，一身汗水淋漓，在花棚架後沖過澡，泡泡SPA、繼續游泳。午後陽光如正在烘烤麵包似的，喜歡曬太陽的白人趁機戴上墨鏡、在海灘椅上做日光浴，渾然不覺日影西斜。傍晚一群老人相約泡澡聊天，他們每日固定運動成為正常作息的一部分；這裡的老人富有而喜悅，懂得享受生活不依賴子女，黃金老年如在天堂。
小兒子有老人緣，常和一群老人泡湯聊天。某日和幾個台灣老人閒聊，老太太聽他說中文流利很是羨慕，哀怨自己只能配合孫子說英文。小兒子一口氣背了五十幾個成語給老人聽，老人們開心極了，從琅琅童音中聽到自己的鄉愁，想起年幼背書的光景，淚光閃閃。
第二天，按了門鈴送來一個胡蘿蔔蛋糕和一大袋橘子。另一個鄰居，聽了小兒子背成語，特地送來一盒巧克力鼓勵小孩，小兒子有了意外驚喜，覺得學成語可以讓人開心，還可以有甜點吃。
*
諾大的游泳池常是小貓兩三隻，充斥兩兄弟的歡笑聲，偶爾有其他小孩加入，大家便開心玩起來，像是一個小小聯合國似的，尤其是週末有泳池派對時，更是熱鬧非凡。我躺在海灘椅上，吹著涼涼海風，曬著暖暖陽光，眼神躲在墨鏡後，默默觀察泳池的動靜。
最近來了一對父子檔，父親是義大利裔，說起英文有種口音，剃光的地中海型禿還殘留灰白髮根，全身肌肉黝黑精壯。他帶著一個四歲兒子，男孩天真討喜，活潑勇敢，明明還在學游泳，卻是見水就跳，幾天下來，我看到小男孩的進步神速。
老年得子真是人生一大樂事，這位爸爸毫不掩飾對兒子的寵愛，每隔幾分鐘便忍不住說：「I
love you SO MUCH！」特地加強尾音，然後在水中擁抱親吻兒子，在耳邊、臉頰、脖子發出啾啾揪的響聲，不下數十次，整個泳池像是蜂蜜池，「Honey！Honey！」的讚美聲不絕於耳。
這位爸爸讓孩子騎在自己背上，像是海洋世界表演者騎著殺人鯨似的，一圈又一圈的來回戲水。父子檔在泳池花園互喊，當爸爸大喊：「馬可！」兒子便在遠處回應：「波羅！」這樣的遊戲百玩不厭。
中外大不同。我家爸爸是不會這樣在公眾場合對兒子如此又親又抱，我們來自嚴謹而內斂的家庭，上一代不曾這樣和我們玩，我們也不知道可以這樣和下一代玩，演起來既尷尬又不自然。
教小兒子游泳時，孩子屢教不會，爸爸哀求著：「還是花錢請教練吧！免得傷感情。」最後落得花大錢請別人陪自己的孩子締造美好的回憶。
我從這對父子檔身上學會改變。以前我從岸上喊：「不要玩了！趕快游，不要浪費時間啦！」現在改成在岸上欣賞倆兄弟在泳池玩出許多花樣，或是下水陪孩子一起泡湯。
有趣的是，小兒子從單純玩水中，愛上游泳；從和哥哥打水仗開始，學會許多游泳技巧。這些換氣、潛水、翻跟斗、跳水等技巧，去年私人教練怎麼教都學不會，今年從玩水中都開竅了。
*
還有一個剛搬來的新移民家庭，為了學區租進百萬豪宅。從小男孩貼身四角泳褲看得出，他還沒入境隨俗，尚在適應新環境的諸多不習慣。
說是讀高中的小男生，身形瘦小，嗓門其大，不是我故意聽人隱私，而是他們拉高嗓門說話的方式引人側目，小男生怒吼著：「姆媽，你怎麼沒幫我帶蛙鏡來！」「姆媽，去幫我拿毛巾，我等會兒要去泡熱水澡。」聽得礙耳，祈使句都不加「請」字，霸氣十足，一開口便不像當地有教養的孩子。如果是我聽不懂的語言還無所謂，一旦聽懂就覺得心底難受。
鄰居當然有像Ａ＆Ｆ的男模女模級人物，大大方方穿著比基尼的年輕女生，驕傲地展現青春胴體，如花綻放的年紀，玲瓏有致的身軀，一旁是練出人魚線的猛男在水中進出，岸上曝曬，比偶像劇更真實。更旁若無人的是愛得難分難捨的戀愛男女，姿態萬千，限制演出，讓我很難對孩子說些什麼？或是不說什麼？只好裝聾作啞，視而不見、聽而不聞，姑且當做我們是異次元世界的不同人種。
*
有了這個泳池，何須去旅館度假？如果我不在家寫作，應該在池畔陪孩子游泳讀書了，池畔風光無限，都是我最近生活的剪影。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