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拉斯加動物篇 9-13-2015

阿拉斯加是野生動物的天堂,冰河時期後,愛斯基摩人的祖先追逐大型哺乳類動物,越過白令海峽,來到阿拉斯加,一路南下到南美洲,成就美洲傳奇。

而今,我們搭乘飛機到阿拉斯加,觀看野生動物。近觀野生動物實屬運氣,出發前我還胸懷大志,以為會看到如動物紀錄片或是國家地理雜誌般的近距離寫真,少了大砲相機和高倍望遠鏡,有一點點失望;但是能親近大自然,享受原始風光,心境上更容易被動物感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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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在Skagway 小鎮的小溪旁觀看銀鮭逆流,黑白相間的鮭魚尋著神祕的嗅覺,從幾千哩路迴流到出生地,幾千萬條的鮭魚餵養沿途的生物,何止是棕熊和人類,何止是九死一生,只有百分之一的鮭魚能順利產卵,即使產卵成功後,也會死在岸邊。

我們看著零零散散的鮭魚在清淺的小溪裡奮勇前進,忽想起小學讀過國立編譯館的書,忍不住對小華僑說起:「蔣中正總統小時候看魚逆流而上,發憤做人也要像魚一樣力爭上游。」我說得唱作俱佳,只差聲淚俱下,奈何小華僑無動於衷;唉,三十年的代溝啊!

在我們身邊看鮭魚的是一對老美老夫妻,我們同時注意到一隻受傷的公鮭魚,傷痕累累,牠的背部掉落一大塊肉,仍奮力上游,好不容易逆游一呎又倒退兩呎,溪邊石塊旁散落死去鮭魚的屍體,不管是剛死的、或是死得泛白,或殘缺不全的魚屍,都令人不忍卒睹。

老先生牽著老太太的手,輕輕說聲:「So sad。」神情默默離開。

人到黃昏看鮭魚逆游,不管曾經風華絕代,不管曾經千山萬水,終免一死,為生而死,為生而死,鮭魚是多麼悲壯的英雄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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遊輪的最後一天,中午我們去聽賞鯨專家的演講,Dirk Younkerman已經有20年的賞鯨經驗,當初和他一起賞鯨的同伴已經在溫哥華開五星級的賞鯨旅遊團,而Dirk仍堅持在遊輪上宣導他的愛鯨教育。

Dirk到Kids Club 為小朋友上賞鯨課,教小朋友認識鯨的世界,看到遊輪旁跳躍的座頭鯨,還叫得出鯨的名字Fred,細細數落Fred的習性,好像Fred知道Dirk在遊輪上,特地來打聲招呼似的。

Dirk每年從夏威夷到阿拉斯加巡迴旅遊,一如鯨魚的迴流路線,就近觀察鯨魚生態,連每年新生鯨魚和鯨魚家族都聊若指掌。演講廳介紹賞鯨常識,配合他多年來拍攝的生態投影片,記錄著每年鯨魚寶寶在夏威夷出生,鯨魚媽媽不吃不喝帶著鯨魚寶寶游三、四千浬到阿拉斯加覓食,鯨魚寶寶每天可以增加一百磅的體重,鯨魚媽媽卻日益消瘦,沿途會遇上捕鯨船或捕魚網,或是其他風險而葬身海底。

其中有一張投影片讓我印象深刻。鯨魚媽媽和一歲的鯨魚寶寶正在舉行某種成人禮儀式,從今爾後,母子正式拜別,茫茫大海,今生相見不易。這情景讓我想起唐詩裡的心境「此地一為別,孤蓬萬里征」,「人生不相見,動如參與商」,汪洋大海何其遼闊,母子情份何時再相逢?

我當了媽之後,最受不了這種骨肉分離,幼子夭折的故事。

後來我再看賞鯨影片,對於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動物,不只是認識,更多是尊敬,無法理解的生物迴流,卻進行千萬年的古老儀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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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我們在丹納利國家公園搭巴士團,除了看風景,沒事可做,孩子睡了又醒,醒了又睡。

忽聞凍原有動靜,司機趕快停車,熄了引擎,以噓聲告誡大家肅靜,才能近距離觀賞棕熊,全車四十個人都很配合。

車子左前方五公尺處,一隻棕熊低頭吃莓果,自顧自忙,無視眾人觀看,偶爾左顧右盼,像尋找什麼,又落寞低頭。棕熊體型龐大,蹲坐爬走一如卡通小熊維尼,緩緩前行,模樣可愛敦厚。

閒若無事,棕熊起身跨越泥土路,不疾不徐,大搖大擺,狀似老大,似乎吃定司機不敢按喇叭,附近沒獵槍,天大地大,國家公園裡棕熊最大。我坐在巴士的第二排座位,看得清清楚楚,這種在車裡近距離看熊,和在動物園看熊是不一樣的,這是野性動物自有尊嚴,不需要向人類乞食,走路有風,一副「我想怎麼樣,你們都別想管我」的態勢。像我們這般被裝在鐵箱裡的人類,除了拍照和驚奇也不能怎麼樣。

好不容易等了棕熊過馬路,走下坡去覓食,我們續前行,前行兩小時後,又折返行兩小時,又看到棕熊(我覺得是同一隻),悠悠然寂寥自在。眼見秋天來臨,棕熊急於把自己的體重增加300磅才足以度過冬天,或許有機會在冬天的洞穴裡孕育棕熊寶寶;如果幸運,明年春天會遇到另一隻棕熊,短暫相處兩三天後,各自生活,繼續繁衍下一代。

不知怎麼,我覺得在這樣的荒荒大原,天寬地闊,要翻越這片大凍原去尋找另一半,好像在茫茫人海中,尋覓另一段緣份一樣不容易。

棕熊也像我一樣怕孤獨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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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子會怎麼想:「子非魚也,焉知魚樂?」我既不知魚樂,也不知魚苦?既不懂熊寂寞,也不知熊生存?

只是在旅行的過程中,幻身為某蟲魚鳥獸,當真覺得萬物有靈,求生不易,延續不易,再見不易,生命不易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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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蔚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