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書賊 2-17-2009
這一週遇上斷斷續續的雨季，天空像是一條條髒抹布高懸天際，一層一層的灰暗陰沈，大雨傾盆的下著，小雨淅瀝的下著，突然陽光乍現，又一次一次的洗淨擰乾。
這樣的天候，外頭變幻無常，是季節交接的複雜難定，不知是該誰的歸屬管轄，突然是冬天的寒冷，山頭積雪，突然又是春天的料峭，含苞待放。
這樣的天候，最適合在躲在家中看「偷書賊」，一如和莉賽爾一起躲在地下室讀書。只是我預計三天要讀完的書，竟昏昏沈沈讀了一星期。
會讀一星期，不是這本書太無趣，而是氣氛使然。我在聽死神說故事。
誰看過死神？想像中的死神一旦人格化，有七情六欲的性格，那一切就複雜了。
全書我們看不到死神的長相，全憑個人想像，但是死神的性格都猜到了。
他，一直辛勤工作，酬勞是人類付出生命的代價，讓他觀看冷暖，全書無新生的喜悅，所有的主角、配角都走向死亡；一如你我，被死神盯上，只有早晚的問題，沒有逃脫的機會。
死神說的故事，在第一頁裡，讀者都猜到了：戰爭與死亡，二次世界大戰和希特勒、德國人和猶太人，冬天過了又是另一個冬天，寒冷灰暗籠罩墨沁鎮，從這裡到那裡，每個被死神說得活靈活現的人，都得死。死才有機會與死神交會。
死神的陰晴不定，連說故事都反覆無常，常常自己忍不住就先說結局。讓我看書時，也隨之跳躍思考。這樣也好，改變自己既定的觀點，想法會比較活躍。看這書時不會因為預知結局，而失去看書的趣味。
當死神冷冷的說：「希特勒當政那些年間，我才是最忠心耿耿服務元首的人。我擁有無窮無盡的能力，能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點，結果我永遠在人類最好與最糟的狀況下找到他們，我看人類的鄙陋，也看見人類的美麗，而我好奇為什麼人類能同時既鄙陋又美麗呢？儘管如此，我嫉妒人類一件事情：人類，真的很懂得找死。」（P.431）看得令人汗毛直立。
書中主人翁莉賽爾從十歲被死神追蹤到十四歲，從一個文盲偷了書、識了字，讀了書，迷上文字世界，靠著這股無形的力量，走過戰爭與死亡，人家是花樣年華，她卻受盡飢寒羞辱，走過千瘡百孔，諸事不順的成長，每一步都是痛徹心肺。
如果不是文字，莉賽爾無法走過親眼看見弟弟死亡的悲痛；如果不是文字，莉賽爾無從建立和繼父彼此信任的親密感；如果不是文字，莉賽爾無法和馬克斯建立深厚的生死之交情誼；如果不是文字，莉賽爾無法在躲空襲時靠著唸書安定人心；如果不是文字，死神無法裡裡外外如此瞭解莉賽爾。
既然是文字，那就要大大佩服作者的文字駕馭功力。
澳洲年輕作家馬格斯朱薩克，今年才三十四歲，是當代澳洲作家獲獎最多、著作最豐、讀者最廣的作家。他僅憑年幼時父母講述曾親眼目睹盟軍轟炸漢堡市的慘狀，和納粹押解猶太人到集中營的情景；然後他花了三年時間，寫成這本，密密麻麻近478頁厚的書。
馬格斯朱薩克在描寫死神的筆調尤其傳神，關於顏色和和氣味，那麼的與眾不同，完全不像是人想出來的形容詞，（P.8）關於死神的自述：「我最喜歡巧克力色的天空，很深很深的巧克力色，人家說這種顏色最適合我。不過，我還想盡量欣賞我見到的每一種顏色，光譜中的所有顏色，十億個左右的顏色，各不相同，還有一片天空可以慢慢舔，慢慢吃。顏色抒解我的壓力，放鬆我的心情。」
「人類只有在一天的開始和結束時，才會觀察顏色的變化。但是對我而言，一天當中，每個短暫片刻都呈現不同的色度和調性。光是一小時的時間裡，就包含了幾千種不同的顏色：蜜蠟黃、柔絲藍，陰鬱黑。我是做這行的，當然特別注意顏色的變化。」（P.9）抄下這一段，是為了介紹死神出場，見識作者的文字敏銳度異於常人。
連莉賽爾第一次喝香檳，他都可以描述那細緻的味蕾感動（P.315）：「感覺真是太美妙了，氣泡好像在螫她的舌頭，扎她的胃，就連他們走往下個工作地點的時候，她都還可以感覺到肚子在發麻。」令人印象深刻。
我看完這本書，對譯者的功力也很好奇。想像呂玉嬋應是也能寫作之人，中西學兼具，不然怎能翻譯得如此恰如其份，讓看書的人不會覺得彆扭，尤其是書中用了很多新式寫法、斷句和篇章，一定要很有默契才能傳神表達。
全書共十二章，其中九章是以「偷書賊」偷得到的九本書做章節名。書中黑體字的標題都下得很怪，很不傳統，卻充滿新意，完全像是一個不按排理出牌的死神的行事。生命的本質不就是如此嗎？哪有標題和順序？我一方面覺得看得怪，一方面又讚他寫得妙，無法一氣呵成看完，斷斷續續看著，卻也昏昏沈沈的夢遊著，我需要留下空白來喘一口氣。
我沒有感動落淚，我和死神一樣冷靜，看完，如釋重負。
靈魂，是死神手臂上一縷清煙。
http://www.books.com.tw/exep/prod/booksfile.php?item=0010369866
http://aopchen.blogspot.com/2007/07/blog-post_28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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