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室弟子 11-17-2011
這一學期，我家兩兄弟相隔四個年級，卻分屬不同小學。開學前兩天，我才意識到接送大不易，興起和鄰居carpool（共乘）的作法。
於是每天早上，融爸載兩個大男生上學，下午鄰居媽媽幫我接小敬放學。為了配合六年級的大哥哥，小敬得提早到學校；為了配合大家吃早餐，小融七點就起床，吃完早餐等八點半上課，其中還晃盪了一個小時無所事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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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問小融今年要去上中文學校嗎？他搖搖頭----我尊重他。
小融說要跟媽媽一起上中文課----我配合他，收了第一個入室弟子，將畢生功力灌頂給他。
難得不用上學，難得不用寫功課，難得不用考試，難得沒有成績，母子倆姑且隨心所欲玩中文。反正只有一個學生，可以隨時調整進度和教學方法，絕對適才適性，反正我不需要對誰負責。
雖然沒有共學的伴，我姑且扮演他的同學；雖然沒有學校的制度，還好小融總是在哥哥的中文學校參一腳，每個活動都玩得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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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家自學最難是持之以恆，流於散慢無進度，好在小融的本質是按部就班，每日安份做好自身的功課，這種規律自律的特質讓我願意配合他，小融也是說得到做得到的好漢一條。
於是，每日吃過早餐，刷過牙，小融設好計時器半小時，我們便開始念中文，純粹是念中文字，暫時不寫字。我讀過一本「晨讀十分鐘」（南美英著，天下出版），知道晨讀的好處，願意拿小融做實驗。
我選用光復書局第三冊（二上，2002出版）的課本。第一個理由是：字體很大，適合視力不好的小融，課文內容很生活化；第二，這是鋼琴老師搬家不用，撿來的課本將就用。第三，我暫時不想選用美洲華語，故意挑和中文學校不同的版本，小融以後上學才不至於自以為自己都會了，產生傲慢的態度，造成老師教學的困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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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經試過教小敬兩年中文，奈何這小子不受教，說東往西，要他念捲舌音，他偏偏要念咬舌音，苦勸不聽。即使是拿筆的姿勢，至今他仍固執自己的方法，依然故我寫「敬體字」，成為全班寫字最醜的人也不在意。
在小敬一年級時的某個週日，母子一起在家上中文課，他事事不配合，樣樣要作對，氣得我把書一扔，說：「請你去中文學校上中文課。」意思是我們師徒緣份已盡，請另謀名師。
從此我只管小敬做完功課了嗎？考試準備好了嗎？配合學校的活動了嗎？在學校有沒有惹麻煩嗎？我盡心盡力為老師做事，一方面是感激老師肯收這不世之才，另一方面也有贖罪的補償心態。
當小敬向我抱怨說：「功課好多喔！」我冷眼旁觀說：「你去跟老師說你寫不完。」我諒他沒這個膽。
當小敬向我埋怨說：「我不想上中文課」時，我鼓勵他說：「難得有老師肯教你，你就跟上大家吧！」我不想再回收這徒弟了。
當小敬沮喪說：「考試好難喔！」我雙手一攤說：「沒辦法！這就是小華僑的宿命。」如果你還想每年回台灣和大家溝通時，現在就別放棄！
有個朋友的孩子上了十年中文學校，媽媽無奈的說：「我對石頭澆了十年水，奈何石頭不生苔？」
小敬是那顆不生苔的石頭？還是那顆不點頭的石頭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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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早上七點半，小融定坐書桌前，準時念中文；他大聲又快樂的念中文，語氣中都是跳躍的音符，空氣中散播著愉悅的因子。
小融從只會注音開始念，一個音一個音的拼出字，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說：「我知道這個意思，原來和這個字是一家人啊！」
他的腦袋裡慢慢產生連結，從一字一字慢慢念，到一句一句能順順念，到一課一課越念越快，越念越有成就感！我們平均三天念一課，反覆練習，念完再用螢光筆劃生詞，越念越有趣。
有時小融一時興起唸給爸爸聽，一口氣從第一課唸到第十五課，或是從第十五課念回第一課，他只當做是一場可以玩的遊戲。
像是唱歌一樣，產生韻律和節奏；又像是演戲，還有情感和音調。這完全不同於我以前念故事書給他聽，是被動式的學習，現在是小融念故事書給父母聽，改成主動的吸收。
小融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對我說：「原來我只要會三十七個注音符號，我就可以念出所有中國字了。」
在台灣的家長或是小朋友覺得這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，可是對於小華僑來說，每一天都是逆水行舟，不進則退，很快就被美語的洪流沖得一乾二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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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念現代生活式的課文，比念三字經更有共鳴。
有一天，我們念課文「燕子」，課本上寫：「小燕子一天天長大了，很快就學會飛行了。」
我故意問小融：「你一天天長大了，你怎麼沒學會飛行？」
小融頑皮地回問我：「那你一天天長大，你也學不會飛行啊？因為燕子媽媽每天抓蟲子給小燕子吃，可是你忘了抓蟲子給我吃了。」
我大笑說：「是啊！我應該每天餵你吃蟲子的，這樣你就學會飛行了。」
母子共讀能讀到開玩笑，還能繞邏輯口令，表示看得懂課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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拜小敬今年的中文老師所賜，開了一個中文部落格，每週出線上作業，老師用心蒐集和課本相關的網路教材，還有好玩的中文遊戲。
小融看哥哥寫中文功課很是羨慕，常常跳級偷玩哥哥的功課，害得我只好跟老師自首說：「那個突然跳出很差的成績就是小融幫哥哥寫的功課。」
線上功課裡有中國字的由來和筆劃，有漢語拼音和重組句子，有中秋節的故事，有年獸的由來......，這些都成了我給小融的補充教材。
說穿了，都是「雜學」，但是樂趣無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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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融每天念課文，清朗幼稚的童音有自己朗讀的調調兒，這是我很珍惜的閱讀樂趣。
有時課文念著念著，小融停下課文，問我：「『手』的部首有哪些字？」於是我們把字典拿出來，一個一個字翻出來看。
有時遇到相似字，小融問我：「『住』和『注』有什麼不一樣？」
遇到破音字，小融問我：「『當做』和『當秋風吹起』的當，都是一樣的字，為什麼念得不一樣？」
小融也注意到：「一」和「不」在課文中常有不同念法。
遇到容易搞混的字，我一個個寫在課本上說清楚，如：「人」、「太」、「大」、「天」、「夫」、「犬」等，他覺得中國字真是太好玩了。
只要小融主動問，我便用鉛筆註解在課本空白處，讓他下次解說給我聽。
好玩的是，我越不想教他寫字，他越想學寫字，還故意自己「畫」字。我的計畫是等水到渠成後再寫字，別在興趣剛萌芽時就被扼殺掉了，可是他比我更迫不及待想寫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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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到兩個月，我們已經念完整本書，還念得滾瓜爛熟，小融越念越開心，尤其是可以獨佔媽媽學中文。
某日我故意拿一本中文書讓小融念，小融念著念著，眼睛越睜越大說：「好多字都認識我耶！」
小敬看了很羨慕，試探說：「那我也跟媽媽上中文課，就不用去中文學校了。」
輪我討饒說：「我是你的手下敗將，你還是要另請高明，才能治你的盧病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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