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站奇航 8-10-2009
2005年的二月,正值小敬讀幼稚園大班,我心裡盤算著:「等小敬讀小學以後,一定沒辦法在正常上課時間請假,沒過過中國農曆年的人怎算中國人?」這當然是藉口,為娘的我比他更想回台灣過年。
我們小時候過年的情景和現在當然不同,有些傳統更簡單進化了,如年菜可外訂;有些習俗卻一年比一年麻煩,如南北塞車的過年情景,但是家人團聚的溫情才是最吸引人的。
我們一家四口,帶了十件大大小小的行李,主要都是幼兒配備。那時小融還不到兩歲,出門都是如搬家大事般壯觀,深怕萬一。
到了長榮櫃枱劃位時,小融見人便笑,笑得天真迷人,櫃枱小姐忙著逗他玩。
到了候機室,正好遇見侯佩岑。脂粉未施的侯佩岑,仍是清麗絕俗的美,她把棒球帽壓低,遮住半邊臉,即使她不想讓人認出,我們心底還是知道她是誰;可是,我這年紀的人,一定認得她的母親林月雲,我們小時候看過她演的戲。林月雲年過半百,氣質還是那麼優雅端莊,說起話來輕聲細語,母女都這般優美動人。
我家那兩個天真快樂的小孩,在候機室玩了起來,後來和侯佩岑、林月雲都玩起來了,四人嘻嘻哈哈好像已經熟識很久的朋友。她們母女態度親切自然,一路和小融從候機室玩到登機口,才依依不捨說拜拜。
我知道他們母女在享受的也是我們這般親情,既然她戴著棒球帽不想讓人認出,我們身為普羅大眾就該尊重人家的隱私,我當然不會去問她說:「請問你是XXX嗎?」我也不會對她說:「我可以和你拍照嗎?我可以要你的簽名嗎?」都是這年紀了,更該懂得尊重人。
在機上的十幾個小時裡,小孩都很乖,吃飽睡,睡飽吃,一路睡過太平洋。
飛機比預定早到桃園機場,才清晨四點五十分。依照慣例,我下機先打電話給地瓜,請他來接機,地瓜說:「我早到機場了,正在機場外面徘徊,等會見。」
我們通過海關時,海關人員說:「張敬的美國護照過期了,我們不能讓他進入台灣。」
晴天霹靂!什麼?我們仔細一看,還真是剛過十幾天而已。
旅行中萬事俱備,怎麼會忘了最重要的這件事?我那大大小小「以防萬一」的行李,竟然忘了再確定護照的有效期限。
融爸很自責的說:「都怪我行前工作太忙,沒注意到這件事。」是的!美國護照小孩是先五年換照,接下來才是十年換護照。我明明知道,怎會讓他發生?我把旅行的事在腦海中沙盤演練多次,怎會忘了這一環?
兩個小孩終日吵吵鬧鬧,要收拾行李已經很分神了,更何況百密一疏?
海關建議我們:「等美國在台協會早上十點的工作時間,再打電話進去辦緊急護照。」
迷站奇航 下集 8-12-2009
我們一家人像是電影「迷站奇航」的流浪漢,無奈的看著天色漸亮,看著一班班飛機的人群下機又散去,我們推著嬰兒車逛機場不知幾圈,搞熟所有通道;我們看著長榮地勤人員接班換人,和所有工作人員都混熟了,而我們依然在等待。
明明地瓜在機場外等我們,而我們卻出不去。感覺上,隔一個太平洋只要睡一覺就到了,隔一個海關卻是兩種心情。
原本人見人愛的小融,經歷尿布濕了,牛奶翻倒在衣服上,一臉倦容,又沒有多餘的衣服可替換,成了一個髒兮兮的可憐小孩。長榮工作站的工作人員,準備了尿布和零食給小孩,還給了我們八百元的禮券,讓我們去美食區吃點東西。
本以為八百元是很多錢,逛了一圈美食區才知道,美食區東西貴死人,一家人根本吃不飽。融爸買了一杯咖啡提神,竟也打翻在嬰兒車上。人倒楣時,什麼衰事都會遇上,連喝咖啡都會被燙到舌頭。
我們出發前就沒好好睡過覺,我在機上看顧孩子也沒睡好,昏昏沈沈中瞇睡三、四個小時。我們當然不能在機場睡覺,只好一直打起精神來。
我們問出最差的結果就是搭下個班機遣返出發國,因此會連累長榮航空,因為檢查不週,搭載護照過期的「偷渡客」要罰四萬元美金。
怪,只怪小融長得太可愛了。
飛機從清晨四點五十分降落,我們終於等到上午十點,美國在台協會開門作業了。
我打電話過去AIT,一連串令人討厭的語音留言,交代要按號碼,預約掛號竟然要一個月後!
我們怎麼可能在機場等一個月?我們又怎麼甘心好不容易飛過太平洋,當天晚上又要飛回美國?這當然不是小敬的錯,可是不能進台灣海關的是「美國人」張小敬,他不能如我們一樣可以在台灣補證件,怎麼辦?如果沒有護照,今天晚上融爸就要陪小敬被遣返美國了。
我心急如焚,等到AIT 有活的人可以接電話時,立刻說:「我兒子是美國人,他的護照過期了,我們需要申請緊急護照。」
那人,以無關痛癢的語調,慢條斯理說:「你只要準備兩張兩吋大頭照;出生證明和護照就可以辦緊急護照了。」
「樹多有枯枝,人多有白癡。」說得沒錯!
請問:誰出國旅行會將出生證明正本帶在身上?我人困在機場,怎麼飛出去AIT 辦緊急護照?就是護照過期才不能出關,沒有緊急護照才被困在這裡,這樣的邏輯像是在繞口令一樣,考驗正在時差的我,更加神智不清。
我試著去問海關人員,他說:「依中華民國移民法,你必須要持有合法有效護照,我才可以讓你過關。」
國有國法,這下子……。
我跑去航空警察局求救,說:「我們一家四口好端端要回台灣過年,怎會發生這種事?」
航警帶我去外交事務部門,組長說:「除非你是家人有急症病危,或是緊急事件,我們可以通融一下,可是一定要有證明文件。」臨時之間,我們怎會有證明文件?
遇到大事,我那老實又守法的老公完全派不上用場,堆著一臉倦容和歉容,等著被遣返。可是我不甘心一家人要拆散!
我想起美國的朋友,打電話回美國,請求支援。
美國友人一方面打電話找長官幫忙,一方面跑到我家去找出小敬的出生證明,傳真到美國在台協會的辦公室。
融爸說:「這樣等下去也沒什麼希望了。乾脆你先帶小融出關,讓他好吃、讓他好睡;晚上我帶小敬回美國吧!」
正當我們一家四口淚眼漣漣,擁抱分離時,有個穿制服的海關人員,慌慌張張的跑向我們,確定姓名後,自我介紹說是大長官派他來接應我們的。
那絕處逢生的希望,那喜極而泣的心情,好像魯賓遜漂流到荒島,絕望至極,突然飛來一架飛機專程來迎接,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重生感,對天地充滿感激似的。
解決辦法是:一個素味平生的國際事務部的頭頭兒來擔保我們,長榮派了一位地勤人員陪(押解?)我們坐計程車去 AIT 辦緊急護照。
正常的狀況是我們的班機一落地,會有親友來接機,我只需要一元硬幣打電話就可以了。此時,我和融爸把身上的新台幣通通掏出,還把所有的美金兌換成台幣,唉,錢到用時方恨少!一家人狼狽至極的走出機場-----這還不是真的出機場,而是走秘密通關道。
在飛馳如電的計程車上看台灣街景,感覺好虛幻!明明是回到台灣了,但是法律不通融;明明是踏上國土了,可是身份是「偷渡客」。
我們進入美國在台協會,所有人員都有預約,我們的出現是一場意外,美國人做事是很一板一眼的,一切以排隊次序來決定先後,所以我們被排在五點下班前的最後一個。
於是乎,我們又在 AIT 繼續等待、等待、再等待。
孩子已經從很有耐心變得很沒耐心,到處亂跑,而我們夫妻倆的眼皮沈重得可以立刻倒地入睡,長榮小姐好心的再去買咖啡給我們,買點心給孩子吃,還要幫我們照顧兩個小孩。
一拿到緊急護照,我們搭另一台計程車,飛車趕回國際機場。還沒到機場,已經有一個西裝筆挺的長官在門口等我們,帶我們過一大圈秘密通道,最後排在殷琪後面,一起出海關。
晚上七點多回到婆家,我和融爸整整三十七個小時未闔眼,累得一言難盡,累得氣若游絲。
我公公突然冒出一句話:「你怎麼不會找立委幫忙?」
我連回答都覺得無力,只想趕快上樓睡覺。我婆婆幫我接腔說:「關立委何事?我們平日又不認識什麼立委,臨時誰幫你?」
隔年我們回台灣,清晨五點才一出機艙口,有海關人員舉牌寫著我們的名字相認,大大的名字後躲著我們大大的不好意思,海關說:「大長官派我們來接機。」我何德何能啊!
感謝所有不知姓名的貴人一路伸出援手,是我們旅途中最珍貴的禮物,我們終生感激不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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