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箏之二  12-16-2009


在小球病重時,我算好台灣時間,中午時她會清醒,我每隔一天從美國打電話和她對話。


我們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,可以無所不談,又像是剛開始認識的人,必須問一些基本題目,來增進彼此的深層認識,關於過去、現在、將來和未知。



我問過小球:「你的夢想是什麼?」


她說:「我想開一家咖啡店。」


過幾天,她又改口說:「我現在的願望是好走,不要拖得太痛苦。」


我問:「你都交代了嗎?」


她說:「沒財產要吩咐,三天內移出家門,不要收朋友的禮金,不要花太多錢辦後事。」


開一家咖啡店的願望很難達成嗎?對於無病無痛的人都可以做到,對於小球今生是無法實現了。



我週二打電話給誠誠,誠誠說請了看護照顧小球。


我很擔心,萬一她最後一眼是不認識的人陪在她身邊,她會不安心,我們會遺憾,所以週三我和月梅姐北上去竹北醫院陪她。


我週一看到病榻中的小球,難過到第二天眼睛都哭腫了,鼻子也塞住了。回台中調養一天,想起小球不喜歡這樣的我,花了一天去調整心情,調整成平常心,一如平常,再去面對她。


我對小球說:「你的嘴唇太乾了,我幫你擦護唇膏。」她點了頭,我便幫她擦上櫻桃口味的護唇膏。


我說:「你的雙腳消腫了,可是腳太冰冷了,我幫你穿上襪子。」說著從我的COACH包包裡變出一雙襪子,笑說:「你看!哪個貴婦會像我一樣在名牌包裡放臭襪子?」


護理長來看小球時,我故意對小球說:「這個護理長美眉很漂亮,她今天穿一件蘇格蘭短裙喔!」終於把小球逗笑了,這是我看她的最後一抹笑。


因為小球病得口齒不清,昨天她的妹妹聽不懂她的意思,小球氣得握拳生氣。


小球病危,還是有喜怒哀樂,只是能表達得有限,有限的時間,有限的體力和有限的活細胞。



原本我擔心的「外人」看護阿姨,對待小球一如親人,很有經驗、很有慈悲心。


看護阿姨一來,立刻幫小球翻身、放四個氣墊,防止她產生褥瘡。我們十幾個人輪流來看小球,竟然都沒注意到這件事,難怪小球躺在床上很不舒服,終日呻吟,想翻身都很困難。


小球平日總是把自己整理得得乾淨清爽,現在不能洗澡洗頭,對她來說更加痛苦。還好有看護阿姨在,看護阿姨說要幫小球洗頭髮、擦身體,她面露喜色,我們還開玩笑說:「你好棒!可以躺著表演洗頭特技。」說得我們眼眶泛淚,含淚的眼睛卻要一直盯著血壓機,只要小球一緊張,血壓就會掉出90以下,惹得血壓機吱吱叫。


洗完頭,看護阿姨為了方便她長期躺臥,幫她綁了一個很像史豔文的垂邊高馬尾,月梅姐也稱讚她好帥!她想笑卻笑不出來,哼哼啊啊說著,一會兒呻吟聲漸弱,累得睡著。明明是累得睡著,還是難過的哼叫。


看護阿姨說是她五天無法排便,體內的阿摩尼亞太多,導致她睡不好,痛苦呻吟。


只要小球清醒,便不斷對看護阿姨說:「謝謝阿姨,辛苦了!」雖然言語不清,這已經是小球能表達的最高謝意了。


看護阿姨經驗豐富,見微知著,知道此刻痛苦的小球需要的是什麼。誠誠是家人,有權請護士給她通腸,有權請醫生給她打嗎啡,看護阿姨也會幫她念經迴向給她,我什麼都幫不上忙,只能握著她的手,說話讓她放輕鬆。



我看著誠誠深情的坐在床邊,溫柔的看著小球,彷彿小球美得像天使,讓誠誠望得發癡,令人動容。誠誠捨不得小球痛,捨不得小球累,一切尊重小球的心願,將她的痛苦降到最低,自始至終,誠誠有情有義陪她到最後。


 


******待續*******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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