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醫生幫兩個月大的小敬做健康檢查。
郭醫生
有一年我們回台灣,因為小孩不耐蚊蟲叮咬,全身被咬得紅腫癢痛,只好去看皮膚科。
門庭若市的皮膚科小診所,一個晚上可以看將近兩百個病患,我們三個小孩同時進去看診,五分鐘後全部出來,拿的藥都一樣。我們在台灣沒有健保,自費的錢比在美國的掛號費還便宜,可是,醫療品質差太多了。
這反而讓我想起我們的「御醫」郭醫生……
*初識郭醫生
我在懷小敬八個月時,去郭醫生診所拜託,請他在小敬出生後到醫院做健康寶寶檢查,郭醫生一口答應。
果然,小敬半夜出生,清晨郭醫生依約親自到醫院探望小敬,詳詳細細檢查過小敬後,誇口說:「這是一個健康寶寶。」讓新手父母的我們鬆了一口氣。
郭醫生說:「因為你們是新手父母,所以你們有權利問任何問題,我會盡我最大的誠意,為你們解答。」我們當場聽了,真是感動萬分,尤其是像我們身在異國,無親無故,喜獲麟兒也是不知所措,除了看書,有人可以諮詢,往後育嬰之路至少有個依靠。
我果然是善用我的權利,小小問題也要去問醫生,比如:該喝哪一牌的奶粉啊?小敬這星期的大便顏色怎樣?一天要喝多少牛奶才正常啊?便秘怎麼辦啊?長了幾顆小青春痘啦……,我幾乎問盡所有白痴問題。如果是在台灣,大家賺錢都來不及了,哪個小兒科醫生願意理我這個問題媽媽,但是郭醫生總是很有耐心的一一為我解說,幾乎是以背整章的醫學院教科書的方式,上課到我懂為止。
*治一口老痰
融爸爸有個罩門是咳嗽,只要一感冒,病毒入侵喉嚨,他就渾身不對勁。從小到大看過各個醫生都無效,每每融爸爸一咳,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似的,聽了讓人不忍。
後來有一次帶小敬去看郭醫生,郭醫生聽見融爸爸咳嗽聲關心詢問,檢查之下斷定融爸爸有一口老痰梗在喉頭,必先化老痰,才能治本。
我們看多了醫生,自己的病症也是心裡有數,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。郭醫生給融爸爸做一個呼吸道曲線圖測試,開了一星期的藥,那積了十餘年的老痰,竟然消失了,融爸爸感激涕泣。
從此融爸爸對郭醫生非常服氣。現在融爸爸只要有一點小咳嗽,就嚷著要去找郭醫生報到,郭醫生給他「惜惜」,對症下藥,數日見效,世上只有郭醫生最瞭解他。
*小融出生後
小融一出生後,郭醫生是第一個打電話關心他的人,天亮之後,郭醫生也是第一個去醫院看他的人。郭醫生仔仔細細做完健康檢查後,讚美說:「我保證他是一個健康寶寶!」
郭醫生抱著小融,珍視的看著他,語重心長的說:「你們要好好珍惜小寶寶時期啊!你們看,他現在多可愛,睡得多安詳,乖得連一點意見也沒有,不像我那青春期的兒子,唉、唉、唉….」他的三聲長嘆,是多麼無法接受眼前這般可愛的小寶寶終有一天也會長大,經過時間的推演,我們老了,要接受這樣的事實,是多麼殘忍啊!郭醫生曾經懷抱無數多寶寶,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、一個個長大,身為小兒科醫生真是感慨萬千。
小融在一歲半後,經常生病。那年冬天,幾乎每個星期都去看郭醫生,一星期是中耳炎、一星期又是感冒、一星期又是腸胃不適。那年聖誕節假期,郭醫生不知被我們Call了多少次電話,我頻頻追問:「小融不退燒怎麼辦?」即使郭醫生正在和家人聚餐,或是在度假,也立刻回電,撫慰一個母親焦急的心情。
*遇見偏頭痛
郭醫生常聽我們抱怨病症,自然而然的變成我們的「御用」家庭醫生,連我每年的健康檢查,每個月的偏頭痛,他都逃不掉。
為了我那難纏的偏頭痛,郭醫生去讀了很多相關論文,每次必仔細聆聽我的病情並做筆記,研判偏頭痛類型,為我講解如何用藥。由於我的偏頭痛像是變形金剛一樣,隨每月生活及身體變化,不斷轉移,上個月是緊張型偏頭痛醫好了,這個月又變成壓力型偏頭痛,下個月又是荷爾蒙型偏頭痛。雖然郭醫生不是腦神經專科醫生,我還是很感謝他的用功,陪我一路痛過來。
後來,郭醫生聽到我要回台灣,建議我回台灣照核磁共振和頸椎X光片,以免在美國的醫療上留下不良記錄。郭醫生還認真的幫我寫推薦書,並熱心聯絡他在台灣的醫生同學們,以期給我最好的照顧。
*醫生也會生病
有一陣子,郭醫生改成只上下午五個小時的班,一問之下才知道他生病了。
平常都是我們向他訴說病徵,輪到郭醫生說起他如何輕微中風,亦是坦誠自然。他說:「就是在家中走走步機,走著走著,覺得右腳麻麻的。我意識到不對勁,趕快叫我老婆送我去急診室。」
那一陣子,郭醫生還是看病患,但是時間少一點、走路慢一點、說話慢一點、寫字慢一點,更見耐心。那段日子裡,有些病患被嚇走了,我們還是有事去看病,沒事去聊聊天,讓他心情寬鬆一點,一如他每次為我們診病時的溫暖在心。
過沒幾個月,郭醫生竟奇蹟似的迅速康復。郭醫生說:「像我這樣的輕微中風,通常只有十萬分之三的復原機率,而我就是那十萬分之一的幸運兒。」
*小敬的盧盧病
今年五月時,張敬莫名其妙的「盧」,盧到我們不敢帶他出門,出門必在大庭廣眾之下引起我們勃然大怒。盧到我甚至有個瘋狂念頭,想把小敬丟到一個叫做台灣的島上放生,不願意再見到他。
盧到我們快瘋了,打電話給郭醫生問:「小敬很盧,我可不可以帶去看醫生?」
郭醫生問:「怎麼了?」
我的淚委屈得都要掉出來了,說明小敬的惡形惡狀。
郭醫生說:「首先,你要跟他說道理。」
我氣得說:「我已經說了六年的道理,沒用!」
郭醫生又說:「那麼我教你第二招,不要理他。」
我說:「試過了,沒用!不理他時他又更盧,盧到你發瘋為止。」
郭醫生低頭一想,說:「那妳出去一下。」說完,把我趕出診療室,留下他和小敬對談。
等我再回到診療室時,小敬含著淚對我說:「媽咪,對不起!請妳原諒我,我以後不會做讓妳生氣的事了。」我們母子含淚相擁,這樣的結局真是太連續劇了。
為了怕小敬聽懂,我和郭醫生很自然的調頻到台語電台對話:
郭醫生說:「請妳放心!這個孩子我從出生看到現在,他很正常的,他的一切行為舉止完全符合醫學院教科書所寫的行為發展,這個階段過去之後,他又會長大許多。」
我很好奇,剛剛郭醫生和小敬的秘密對話。郭醫生說:「剛剛我和他簽訂秘密協定。這應該是兒童發展的制約行為,不該是我的事,而眼前當下,只有我對他最瞭解,只好由我代勞。」
我心中充滿無限感激與感動。
*郭醫生的煩惱
有一次郭醫生幫我檢查手指脈搏,感慨的說:「你的手指很正常。」
我低頭看看我的十個手指頭,還好沒有灰白,也沒有暗沈黑,的確是正常的粉紅色。
「我有時在檢查時,看見很多青少年的指甲,擦得紫紫黑黑青青花花的,很恐怖!」
我靈機一動就問:「是不是你兒子又搞怪了?」
郭醫生的三個孩子正值青少年的狂風暴雨期。我們在診所裡每年看見他兒子的大頭照,不是剃個大光頭,就是一如小丑般的七彩染髮,甚至是像半片窗簾一樣遮住半邊臉,或是長得像是女生的頭髮,每學期都令人瞠目結舌。
我問郭醫生:「你怎麼受得了?」
郭醫生的回答也妙:「只要你視若無睹,不要大驚小怪,一星期之後他就正常了。」
雖然郭醫生讀遍醫學的書,知道這階段孩子的發展是正常的,可是…..
有一次,郭太太接到學校電話,說:「大兒子沒去上課。」
郭太太說:「怎麼可能?今天明明是我親自送去學校,親眼看見他進學校的呀?」
回家之後,無論怎麼問孩子,孩子堅持他只是去上廁所而已。------有人上廁所花了六小時,誰相信?
你不要以為他家孩子都是問題學生,他家孩子的問題來自「太聰明了」!
在我逼問之下,郭醫生很無奈的承認:「好啦好啦!如果你一定要問,以IQ測驗來說,他們三個的確都是資優生中的資優生。」
因為太聰明了,大兒子高一就去考SAT,成績已經可以申請大學了。
因為太聰明了,二兒子的數學成績不好,理由是:「幹嘛要我抄題目?浪費我的時間。幹嘛要我寫計算過程,這種題目一看就知道答案。這種題目這麼容易,為什麼還要考?」因為拒寫被老師扣分了。
因為太聰明了,他家女兒不交男朋友的理由是:「那些男生都是笨蛋!」
我又問:「那你讓你女兒跳級或是上資優班嗎?」
這下子,輪到郭醫生說:「幹嘛呀!把我女兒搞成那樣,她還嫁得出去嗎?」
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資優生的家長和我們的煩惱是不一樣的。
*醫病關係是一種緣分
郭醫生戴著一副厚重的方框塑膠眼鏡,身材略微矮胖,當他瞇著眼對小朋友說:「你怎麼了啊?來,叔叔抱抱。」很多小女孩第一次見到郭醫生像遇到怪叔叔般,嚇得淚眼汪汪,差點奪門而出。
我們家小孩不但不怕郭醫生,還特別喜歡郭醫生幫他們打針。兄弟學會在心中暗數一、二、三,忍著不哭,打完針就可以喝一杯波霸奶茶。
小融還問郭醫生:「為什麼你不每一次都打針呢?」我家小孩從小打針不哭是出名的。
而你相信嗎?我們常常看個醫生,閒話家常,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,欲罷不能。
有些名醫很忙,忙得沒時間教育病患、忙得沒時間解說病情,忙得沒時間和病人建立關係。這麼多年來,我們深知郭醫生:他願意花很多時間去教育病人,和病人建立信任關係。他也是一個很用功的醫生,一直在專業領域上精進進修,願意放下身段和病人一起討論病情;而不像傳統醫生,一副高高在上狀,一副「我說了算了,你竟敢挑戰我!」的樣貌。
有人不習慣郭醫生的看病風格。可是郭醫生陪我們一家大小度過許多難關,在生理上、心理上和教育上,他都是我們的重要支柱,這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家庭醫生和小兒科醫生。
我在郭醫生這裡得到很多醫學知識和教育良方,他是我修「父母學」的教授級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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