露西 @ 蔚藍迷*迷蔚藍

露西 6-12-2017

只要一回到台灣，我就把整顆頭包給髮廊，在台中鄉下洗頭便宜又享受，尤其是換算成美金，簡直比小費還便宜。

在我娘家的巷子裡有一家髮廊，洗頭$130NT，還附加20分鐘的肩頸按摩。我每年回台洗頭，十幾年來，她們都知道我的習慣。

我每年去某家店燙離子燙和染髮，原本都相安無事，去年為了一場辯論而求去。

老闆娘嫌我自己在家染髮把髮質染壞了。老闆娘不曾出國，不知我們在國外染髮有多麼不容易，不會有人每個星期去洗頭，或每個月去染髮，尤其我要開車一個小時才能預約得到專屬設計師。

我有朋友花了$300大洋去燙離子燙，結果大失敗，花美金花時間還傷髮質。因為價錢太高，工錢太貴，設計師很少操作，技術不佳，失敗率也高。

再者，髮廊的知識都來自廠商的教育推銷課程，照本宣科做廣告，這些人天天使用卻未必知其所以然，未必懂得所有化學產品的成分和優缺點，卻說得頭頭是道。

後來有朋友推薦我去某家連鎖髮廊，我打了兩次電話才預約到店長親自燙髮，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就溝通不良；

明明我的頭髮長度是在中髮，偏偏她堅持算我長髮的價錢，再剪去頭髮，並且一直推銷客人做燙髮前護髮、燙髮後護髮、染髮時護髮，染髮後護髮，

零零總總價錢累積算，竟然比美國物價貴。只要一換算美國物價，就知道台灣這樣的開價合理嗎 ?

我試了一次洗頭，感覺就是一個制式標準流程，以高額獎金鼓勵員工推銷和促銷；洗頭小妹遵循每個步驟和公司規定，顧客卻感受不到以客為尊或是關心溫度。

只要是促銷或是推銷店，我下次就不再去。我不是奧客，卻害怕拒絕他人，怕這種為難客人的不尊重逾越。

某日我去洗頭，正好遇到公休，我急著變髮出門，只好轉向附近的髮廊。我常經過這家露西髮廊，十幾年來從來沒想過踏進一步，今天真是意外。

我試問一下 : 【請問現在可以洗頭嗎 ?】老闆娘露西愣了許久，才勉強答應說 : 【好吧 ! 】我一開始就感受到她的不樂意。

我從不習慣的新環境中觀察細節，並和設計師建立良性溝通。我知道這是一家個人工作室，我從設計師的聊天中，注意到她的與眾不同。

首先是設計師的口音不同，我一問才知道露西是新加坡人。我的直覺告訴我 : 一個新加坡人嫁到台灣，必定有故事。

我才知道設計師有嚴重的氣喘，因為工作關係，每天不得不接觸化學藥品。因此她必須精挑天然產品，不然第一個無法呼吸而昏倒的人就是她。因為這樣成本貴，費用高，不是所有客人都接受，會來的都是熟門熟路的老客人，所以露西只接受預約的老客人，像我這種臨時上門的新客人，難怪她要考慮一下。

露西要我先洗頭，看是否習慣她的方式，下次再預約來燙髮，滿意了再來染髮。我覺得這個建議很中肯，願意試一試。我喜歡安定的信任感，我也勇於嘗試新體驗。

露西的洗頭很不一樣 : 她先幫我梳髮，輕輕地小心地從尾端開始梳理，分批往上梳髮；然後躺著洗頭，也是從髮尾開始打水起泡泡，用指腹做漩渦狀按摩，連清潔劑聞起來的味道也不同。

我對露西洗髮初體驗很滿意，所以和她預約下次燙髮。

我的香港設計師說，我只能用離子燙解決我的所有髮質問題，我就這樣堅持近十年的離子燙，也如此省時省事省麻煩，安然度日。

露西卻告訴我 : 【離子燙最傷髮質，染髮最傷身。非不得已而染燙髮，產品和作業程序很重要，事後自己護髮和照顧更重要。】

露西一邊幫我燙髮，一邊和我聊天，原來她有個傳奇的人生，言談之中好像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，可以彼此交換人生的故事。

她說起自己人生的三大關卡 : 小時候被父母遺棄，靠著兩位姑姑撫養長大，這兩星期正好遇到姑姑來台，本想撥時間帶姑姑遊台灣，所以不太接受新客人或是臨時客人----那就是我初次貿然登門時，她的考慮因素。

後來露西長大後，對美髮產生興趣，獨自到日本學習髮藝，並身兼三份打工，半工半讀才完成學業。畢業後，在美國拉斯維加斯工作幾年，因為受不了沙漠裡乾燥的空氣，後轉戰亞洲，在香港和大陸擔任美髮產品的授課老師及洗髮課程的講師。

難怪露西第一次見我染髮後的頭皮，一針見血說 : 【這染髮劑含有汞，傷頭皮，換個牌子吧 ! 】露易絲並不推銷我產品，誠實告訴我回美國後，可以在哪裡買哪種美髮產品，價錢大約多少。這是很多在地設計師被廠商洗腦後，只會推銷產品，卻看不懂產品內容，也不懂的國際觀。露西為了保護自己的健康，對產品的要求很高。

因緣際會，露西嫁給台灣郎，在一個小鎮做出頂級名聲來，生意非常好。921那天，她意外發現先生外遇了，當晚氣憤難眠，隨後天搖地動，開始7.3級地震。露西抱著年幼的女兒往大樓外衝，先生卻無關緊要，無心於家庭，這樣的態勢讓露西寒了心，決定要離婚，並聘律師打官司，討回購屋頭期款。

第三個關卡是再婚後，發現兒子就學後是過動兒，無法適應學校生活，頻頻遭到老師的另眼對待。我很知道一個異鄉女子如何在生活中打拼的辛苦，尤其是露西要兼顧家庭和工作。

在我們燙髮之際，安親班老師打電話來說，兒子今天下午鬧情緒，老師很瞭解他，讓他哭鬧過休息過，然後把作業寫完才回家。

露西的兒子到家後，第一件事放下書包，自動自發開始掃地上的落髮，給媽媽倒一杯水，然後自顧自打半個小時的電動遊戲。我對露西誇獎兒子教得真好，好貼心好乖巧，露西也不勝得意，這是她的精神支柱和相依為命的動力。

燙髮的五個小時內，我窮盡無聊，不常看韓劇的我也看不懂劇情。露西說她看韓劇是為了看髮型，韓劇裡每個人的髮型和造型都不一樣，很有設計感和現代感，很能傳達個人特色和角色身分。從對話中，我知道露西是個很不一樣的設計師，為了等待女兒成人後，能回頭來找她，甘願窩在小鎮的小巷裡，盼得女兒某天能回心轉意來看她，並用自己的名字做招牌。

像這樣的移民故事，我在美國看過成千上百的境遇，辛苦有之，風光有之；我在台灣比較少接觸外配家庭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，更希望台灣人能接納他們，包容他們，扶持他們，不管是老吾老，或是幼吾幼，都是民胞物與的人文關懷。

我對露西設計的尾端捲髮非常滿意，改變多年來的直髮造型；就長度來說，讓我很容易居家整理髮型，燙過的頭髮反而髮質更有光澤。

露西教我吹髮八分乾，然後用髮箍盤髮，第二天就像上了髮捲一樣，髮尾自然蓬鬆捲。如此盤髮，炎熱的夏天裡便有脖後的清涼了。

一星期後，我又去染髮，露西只用挑染尾端就解決我髮色太黑的問題，並不像其他髮廊的行銷手法，先故意挑剔顧客髮質劣質，然後再推銷產品和高利做法。

我就是信任誠實的設計師。

回美後，我依照露西教我的方法，先梳髮，後沖水，沖掉頭髮上的灰塵細菌；先洗髮尾，後往頭皮按摩，以免髮尾塵埃細菌進入毛細孔。

感覺上，我不只是洗頭、燙髮、染髮還認識一位朋友、一位老師、一位好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