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之將近 5-13-2014
今年春假回台灣，正逢清明節。對家中有老人家的我們，深深感受到婆家與娘家，中國與美國兩種文化對老死的看法大大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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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十年前，我爸特地回大陸老家，迎回祖先牌位，以便逢年過節可以盡孝道。
祖先牌位設在透天厝四樓頂，開朗端正的迎外大廳，是個乾淨、現代又方便的家庭祠堂。
每逢三大節時，我們要在一樓廚房煮好飯菜，恭敬地端到四樓去祭拜，拜完後再用人力接龍一一端下樓。遇到有人鎮守爐火時，還要用對講機呼喚，如果忘了拿杯子或是打火機，又得差遣個人樓上樓下忙著奔跑。
我爸年少離家，身為長子，總有傳宗接代的責任。奈何我們四個女兒都是新女性，只是跟著父母過節，感受沒那麼深刻。連爸爸提議要帶我們回老家看看，我們都意興闌珊。
隨著父母漸漸年老，他們的膝蓋已經不堪負荷三大節日要端盤送水上四樓祭拜，我媽索性在門前祭拜，雖是將就，一樣有誠意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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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爸每天晨昏固定運動四小時，一旦養成終生習慣，六十年來從不間斷，以八十餘歲的老人來說，還能每週去爬山，健步如飛，神清氣爽，身子算是很硬朗了。
就算是硬朗，還是不得不從家族親友的相繼過世中，感嘆老死。我爸終於想開了，把好不容易迎來的祖先牌位，又恭恭敬敬奉回老家。
我爸說：「現在我們家族中，就屬我輩份最高，算是家族長老了。」
爸爸說這話時，沒有一點驕傲或是欣喜。一旦老到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時，何快樂之有？
我爸說：「今年我老家的弟弟說祖厝年老失修，老朽崩塌，需要集資重建，然後再蓋成家族大院，讓大家住在一起。」
我爸老了，頭腦卻比年輕時清楚，回答說：「你們改建吧！你們一起住吧！我的家在這裡。」
光是蹲式廁所就讓我爸痛苦萬分，每天親友請吃飯，山珍海味全下肚，只進不出，豈能快活？
想開了，一切就好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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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爸深知他的家是在台灣，不是在大陸老家，心就寬了。對於我們在美國成家立業，生養小孩，娘家都尊重我們的選擇，祝福我們的未來，他們知道我們的家和未來都屬於米國。
可是我公公不能接受這事實，一心一意就是要蓋一座靈骨塔，把大家都放在一起。
我公公個性之古怪，無人能及，凡屬家族親友皆避之惟恐不及。第一個反對的是我婆婆，怒道：「生時都住不愉快，死還要住在一起嗎？」
我說：「未來的世界很難說，孩子會住在哪裡很難說，我怎能保證下一代還會遵守每年清明返鄉掃墓的習俗。」
我公公說：「孔子說，事死者，如事生。」
我說：「那是弟子規寫的。孔子說的是：『未知生，焉知死？』生前都不與人為善，怎麼企求後代拿香祭拜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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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公見我意志堅定，天高皇帝遠，無法控制我們。轉向壓迫信基督教的弟妹，要她放棄婚前信仰的基督教，改成拿香祭拜祖先牌位。
我雖然不是基督教徒，但是我尊重所有人的宗教信仰，即使將來孩子決定要信阿彌陀佛、阿門或是阿拉都悉聽尊便。
我勸我公公說要尊重他人的宗教信仰，他聽不進去。又牽連到孫子要拿香祭拜，振振有詞說：「孫子是家族的財產。」
我回答說：「既然孫子是家族的財產，你怎麼不把財產給孫子？」他啞口無言。
我們豈會寄望他們辛苦一生的財產？只希望老一輩不要老番顛，一旦把人世間的事看豁達，就能無入而不自在，好好享受生活，身心一定會健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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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對於我爸的豁達，我如釋重負；我公公的固執，卻是人心相悖。
子孫願意在身後祭拜掃墓，能慎終追遠、能傳宗接代，這需要長者一生累積的的智慧、德慧和福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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