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於島嶼  3-18-2018

隔著一大片太平洋,我們心繫台灣島嶼發生的大小事。

在24小時內,我在睡前看新聞快報 : 【 知名作家李敖過世,享年83歲 】。中午一點,到SCP看雲門舞集的【關於島嶼】。晚上睡前的另一則新聞是 : 【 詩人洛夫過世,享壽91歲。】這樣的悲喜和起落,看不見的是從島嶼開始千絲萬縷,牽引世界各地的心。

讀書會的前會長早在半年前就幫大家買好團體票,一起讀書又一起看戲的一群朋友如此優雅相約。只要是台灣的藝術表演團來,大家一定用心動和行動去捧場,用人氣和人情去喝采。在藝術館,不管是開演前或是中場休息,大家相見歡,志同又道合。

難得的是老外朋友也來捧場,穿著唐裝的金髮男子,高貴盛裝的老美太太,看不出國籍的各國人士齊聚一堂,都來看【Cloud Gate 】----這變成一種國際符號,在世界各地爆發出一朵朵璀璨的煙火,完成一場場的藝術外交。

外國朋友眼裡的【Formosa--Lin Hwai-min】,對我們來說 ,【關於島嶼--林懷民】這幾個字更是入木三分,心情是錯綜複雜,千迴百轉,一如成長印刻。

*「雲門舞集 關於島嶼」的圖片搜尋結果

我買了三張票,大兒子的高中生活過得比總統還忙。小兒子正值青春,那種從土地中鑽出來,傲骨一身,驕傲地開枝散葉,探索即將長大的自己,莫名其妙地和父母切割關係,以示青春獨立宣言。

我說 : 【 這位創辦人兼編舞者已經70歲了,某天他被摩托車撞了,造成粉碎性骨折,他躺在醫院的床上三個月,一邊回憶一邊創作他成長過程中台灣島的種種。我很難用一句話形容,陪我一起長大的土地和人群,更何況是用跳舞來說幾百年的故事。】

我又說 : 【 這個團體很偉大,他們在台灣表演,也在倫敦、巴黎、俄羅斯、美國世界五大劇場巡迴表演。他們都來加州表演給我們看了,我們怎麼能不去看他們苦練的成果呢 ? 】 我如此這般說服小兒子跟我們去看表演。

他很堅持藍襯衫下,配上愛迪達運動褲和球鞋。我知道很不搭配,也不好多說,孩子肯光臨現場,給自己一個機會認識台灣,我就滿足了。

*「雲門舞集 關於島嶼」的圖片搜尋結果

林懷民自嘲跳舞像是一個乞丐的行業,生活無溫飽,且他肩負多少舞者的青春夢想,卻無法保障基本生活的安全感。於是當我們看著每年雲門推出新戲的同時,林懷民日漸智慧也日漸滄桑,任重道遠,老而後已。

林懷民從政大法律系到新聞系,轉到美國讀藝術碩士,逐層掀開此生的任務,為台灣開創一個專業的舞蹈團體。用作家、舞蹈家、編舞家、創辦人、藝術總監等諸多身分,來成全一個藝術全人的過程。不管他曾經得過國家文藝獎、世界十大傑出青年、德國和美國舞蹈節終身成就獎等數不清的國際大獎;但他每天睜開眼睛就是想創作,推陳出新,把台灣舞蹈推向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境界。

我看他的採訪中,有一種台灣南部人的鄉音,一種想要對觀眾掏心掏肺的真誠。一種像夸父追日的勇氣,要把台灣舞蹈帶到世界藝術的頂端;一種像女媧煉石補天的堅持,一齣齣舞蹈戲碼都是精煉的採天石,鑲嵌入夜黑,成為人們永遠仰望的星空,這樣的胸懷和勇氣,成為一種傳奇。

我們看的不只是舞集,看的是雲門的精神。1973年始創至今45年了,不管是薪傳、流浪者之歌、水月、蟬、白蛇傳、渡海、廖添丁......,求新求變,與時俱進。

*「雲門舞集 關於島嶼」的圖片搜尋結果

未開演前,光潔乾淨的舞台,兩側是層次分明的黑幕,看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燈光一暗,穿著唐裝的21名舞者依次演繹台灣史,不同的排列組合說著不同的劇情。坐在二樓的我,視角很好,可惜看不清舞者的表情。只能透過肢體語言,我能眼傳心懂這一群和我相似的人,他們在說我們的故事。只是這故事,沒有教科書了,不會再出現考題和標準答案,尤其是用現代舞來說故事,看得懂多少是多少。

舞衣像島嶼上的諸多色彩,像泥土的褐、像山林的綠、像海的灰藍,像廟的赭紅,像春花的紫,不斷地交融、分隔,組合,排列,最終都將隨著舞者的身體起伏開展。透過身材勻稱又筋肉分明的舞者,一轉身,一迴旋,一舉手,一抬腿,不斷延伸的身體語言,隨觀眾自己想像。舞衣出自詹朴和他的Apujan團隊的設計,考慮到舞者的動作和顏色意義,力求簡樸單純的大地色系,一衣到底。

【 婆娑之洋,美麗之島,篳路藍縷,以啟山林....】,我眼睛看到的是周東彥的影像設計,他把我最熟悉的漢字變成星星,變成瀑布,變成流泉,凋零又再生,重組又分離,好美的繁體字自古至今又復活了! 我所熟悉的漢字,有時有意義,有時無意義,不斷的堆疊和累積,破壞又重整,我們在生活裡塞得滿滿的字句章篇,又從密不透氣的文字訊息中逃脫,急切想喘一口氣,想像一下,沒有文字的空白,會是如何 ?

我的耳朵聽到蔣勳的朗讀詩篇,我聽多了蔣勳的聲音,很熟悉他聲音裡飽含細緻豐富的情感,晶瑩如水,剔透如玉,穩重如石,寶藏如山。詩人黃春明、劉克襄、楊牧,和作家簡媜都來為島嶼貢獻詩文,熟悉的鄉情在南加州生意盎然,三月的春風吹又生啊 !

*「雲門舞集 關於島嶼」的圖片搜尋結果

墾荒初期瘴癘之氣,鬼魅魍魎如影隨形,乩童發作了,先民惶惶不安也無可奈何,認命中有種不服輸的硬頸精神。

族群衝突了,台上的舞者打得筋疲力竭,台下的人看得心驚膽顫----我知道你在說哪一段事件,一掀開就痛,時不時又會痛,雖然我來不及參與,漸漸地我懂你的傷。

我記得車過雪山隧道後,映入眼簾的那一大片綠,大方大器的藍天白雲綠野;簡媜卻說,宜蘭人在雨中出生,在雨中成長,在雨中看白鷺鷥飛過的歲月。

然後到了東海岸,一翻滾又一翻滾的海浪來勢洶洶,不畏不懼,前仆後繼,一如歷史,一如先民。

一個男舞者背對觀眾,獨立蒼茫於海邊,粗曠滄桑的男聲是卑南族人桑布伊的即興吟唱,無歌無詞只是吶喊。聽不懂他在說什麼,像是化外之民,我很想聽懂他的聲音在傳達什麼,卻遙遠如混沌之初。

男舞者一轉身,身後影像剎時全消失了,一幕空白,一片晶亮,男舞者一鞠躬,幕落了。

我一驚,啥 ? 結束了 ,70分鐘,沒有中場休息嗎 ?

21位舞者一次又一次的出來謝幕,台下的觀眾意猶未盡,掌聲響起如浪潮一波又一波,久久不歇。身著黑衣黑褲的林懷民老師出來了,深深一鞠躬,一切都在不言中。

我這才懂 : 幕可以謝,場可以散,島嶼之舞天天在跳,島嶼之歌天天在唱,島嶼的歷史天天在演,島嶼的故事天天在說....。

舞台又回復乾淨明亮,一本初衷。

*「雲門舞集 關於島嶼」的圖片搜尋結果

什麼是永遠 ? 大哉問。

關於島嶼,說的不是美麗島,說的不全是島嶼的美麗,【島嶼盛產地震、海嘯、謊言、暴力】-我知道你在說什麼。我的家我的親友,我的成長和過去,都還在這個島上生生不息。

我沒氣餒,我還是每天關心故鄉的事,我還是要每年如侯鳥飛回,我還是有種台味的細胞在身體流轉。

不管看得懂還是看不懂都沒關係,有暖暖的東西在心底流動,有感動就好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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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相關新聞 :

維基百科 : 雲門舞集

*林懷民70歲代表作

*舞盡林懷民的焦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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