糾糾來去吃早餐 5-4-2017
我到台灣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，故意算好妹妹有空來接機，可以在桃園過夜調時差，
缺點是機場通信店已關門，讓我無法辦外國人無線上網，這影響日後我的對外關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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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臨時糾了幾個同學，看誰有空一起來吃早餐。
就是有這樣一群人，從年少陪到中年，只要有人喊，就有人回應，選日不如撞日，湊個剛剛好的時間吃早餐。
有人剛送孩子上學，便從台北搭火車來中壢，有人帶著剛出爐的吳寶春烘培店的酒釀桂圓麵包，從高雄搭高鐵來吃早餐，
有塔羅牌大師今天剛好沒課，有人明天要回新加坡工作，湊個我昨夜下飛機，他明日要上飛機的交集點。
只要心意在，永遠都是好時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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約早上九點半在中壢車站見。
我妹早上八點就把我丟在車站，還丟了一句話：【我不知幾百年沒來過中壢車站了。】
正逢中壢車站被網友選【全台最醜的車站第一名】，以缺乏現代感和設計感聞名，讓我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。
想我少年十五二十時，中壢車站是我們最大集合點，這裡發生許多青春故事，說也說不完。
常是一群人搭著校車，轉到火車站，在車站前的圓環約見面，
穿著制服的男男女女，沿著騎樓下遊車河似地閒逛，一路逛到大時鐘前的三商百貨，再右轉到蓬萊冰果店吃碗冰，又直走到ＳＯＧＯ。
對我們來說，ＳＯＧＯ就是當時的台北代名詞，有百貨公司，有超強冷氣，有新穎而買不起的商品，只是逛逛，就心滿意足。
停停走走，逛逛看看，許多未曝光的戀情就在下周一見光死，誰和誰上週末一起牽手逛街的消息不逕而走，人盡皆知。
謠言從來沒有止於智者，謠言只會像飛絮，在風中飛舞，又無疾而終。
中壢車站是一個重要的指標，一如河流的匯集，火車的、校車的、客運的三角洲，對內的，對外的的交會點，悲歡離合之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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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遊歷世界各地後，越過山丘前，重回中壢車站。
驚訝的是車站沒變，一點都沒變，停留在我１５歲的光景，不用倒帶就如實呈現過去這三十幾年的拒絕進步，
連磁磚縫隙的藏汙納垢都沒變，連出口處攔客喊價的計程車司機都沒變，連廁所前骯髒濕黏的地板都沒變，連賣票窗口的生鏽欄杆都沒變。
我的驚訝，連同我的難過；我的難過，連同我的沮喪，住在這城市的人如何忍受，一代又一代的停滯不前。
清晨，趕去台北的人依然匆匆，中壢就是清朝鐵道裡，從台北城到新竹城的中繼點，發展到北桃園，就遺忘了南中壢。
勉強的，我在出口處看見旅遊資訊中心，逛進去，看了地圖才知道，我小時候去過的金蘭醬油工廠在大溪，
我還記得男同學把一小瓶醬油像可樂一樣，一仰而盡，毫不在意那鹹味是要配飯菜吃的。
我數了數，桃園地區的觀光工廠，近三十幾家，多得不知從何逛起，從另一方面來說，隨著時代的淘汰，他們已經從生產變成觀光了。
我曾在這土地生活十幾年，我從七歲到中壢，而今近半百，中壢還是中壢，我感觸良多，
圓環旁的財神大樓根本沒財神，像鬼屋大樓，藏匿外勞的假日約會處，一如台中從前的龍心百貨，已經被外勞佔領了，充斥著我聽不懂的語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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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個同學從早餐吃到午餐，總也聊不完，話題紛飛，好珍惜每次得之不易的相聚。
我們最愛聊年少被老師處罰的糗事，彷彿我們是水滸傳裡１０８條好漢，那般個性鮮明卻也鮮明地活過。
席中輝子說起，初二時被五個學姊在女廁警告三次，要她遠離她們的暗戀者，現代的術語叫【霸凌】，
輝子機警地逃過一劫，故意用力開門，壯大聲勢，搶得水桶，拋向學姊，在她們措手不及時趁隙逃脫。
她說得靈活靈現，我聽得非常有參與感，我在許多同學的成長中看見自己的影子，如同化學成分的交互作用，你泥中有我，我泥中有你。
後來輝子在她去年出版的新書自序中，提及如何因為裙子太短被教官盯上，又故意訂做一條長裙氣壞教官，過猶不及都是教官眼中的特異分子。
輝子被罰一個月，每天日正當中時在中庭噴水池罰站，猶如遊街示眾，殺雞儆猴，
因禍得福的是被輔導主任營救，分派在圖書館整理書目，因而愛上閱讀，大量閱讀，終生閱讀，改變一生的契機。
總是惡人來時，貴人便出現了。
我頻頻點頭，記得那情境，記得那人物，時過一年，我也是在遇到惡師時，躲進圖書館的桃花源，因為大量閱讀改變一生。
現在說起來，雲淡風輕，不帶仇恨悲喜，可是當時真是慘綠和黯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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彷彿全台灣只剩下我們這六個無業遊民，不事生產，一派清談。
我們的記憶拼湊大會，像拼圖般零零碎碎，像積木一樣堆堆疊疊，像零件般拼拼湊湊，
有些事當時不瞭解，現在回頭一看，全懂得了，
有些人當時沒交集，現在機緣成熟了，全連上了。
末了，各自散去，
我們又像年少一樣，四個女生在環北路騎樓下走著，沒心思地閒談著，一個一個送走說再見。
最後三個一起搭中壢新建的機場捷運，互相送行到高鐵站，一個到台北，一個到台中，一個到高雄。
看見新建的中壢機場捷運，頓時又覺得中壢市有希望了，可以和世界接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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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離遠嗎？美國到台灣，路好遠。心靈近嗎？從年少到中年，心好近。
我們還是一樣的說話調調兒，儘管大家各自聽聞不同的生老病死，儘管大家各自經歷春夏秋冬的人生。
只要人對了，時間對了，糾糾來去吃早餐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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