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兒子 3-19-2014
十八年前，當我還在教書時，有三兄弟一起跟我學作文。
這三兄弟長得濃眉大眼，聰穎清秀，總是循規蹈矩，溫文儒雅，比起一般小男生多了安靜，少了調皮。他們自己走路來上課，我從來沒見過他們的父母親。
某日，我發現孩子缺席，擔心有意外，打電話去家裡問，電話裡傳來做法事的念經聲。
孩子的媽虛弱的說：「對不起！孩子今天要請假，他們的爸爸昨天過世了。」
我驚嚇得說不出話來，怎麼可能？孩子每次的作業都有家長簽名，家長的字端正嚴謹，看得出是讀書人練過字的功夫。
孩子的媽媽一時之間只能簡單回答說：「爸爸得血癌，簽名是爺爺的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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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與人之間，除了金錢的收受，還有情義。
我用稿紙寫信給孩子的媽說：「我今年二十七歲，未婚，請問我可以認養三個孩子嗎？」
我不知道我可以為他們做多少事，至少他們可以在我的教室裡上課，不用付任何錢，直到他們學倦了。就這樣，孩子繼續上課，直到他們讀國中以後；這些年裡，我每週都可以看得到他們，藉著寫作，知道他們心裡的想法和成長。
我當時年輕，不懂民間認契的責任。孩子的媽依習俗，每年三大節都送禮物到我家，我結婚時還包一個超大紅包祝賀我。我不在台灣的日子裡，孩子的媽還是常常去探望我的父母親，閒話家常；每次我打電話回家，我媽媽都很開心的說起，感謝他們的關心。
我以為是我幫助三個孩子，後來是三個孩子幫助了我，讓我無以回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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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台灣時，無論行程如何忙碌，一定會抽空去孩子的家拜訪，喝茶聊天都好。孩子的媽不但要照顧公公婆婆，還要工作，孩子的功課全靠自己努力，力爭上游。
最初幾年，孩子的媽勞頓得形銷骨立，說起往事忍不住眼紅淚流，不知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？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，常是無言以對，相擁而泣。
三個兒子親眼看見母親的辛苦，明白自己沒有變壞的本錢，總是發憤圖強，寬慰母親，三個孩子都選擇讀離家最近的研究所，以便就近照顧家裡。
大兒子讀完研究所，選擇當義務役，到非洲甘比亞服役。我為他餞行時，相約一家餐廳好好聊心。後來我們有個默契，只要他到某個地方，在法國轉機，在甘比亞首都，去柬埔寨旅行，他都記得捎給我一紙明信片。
紙短情長，三言兩語勝過千言萬語，我都懂得的想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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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大兒子退役後，考進公家機關，我們還是常在臉書上或是Line上相遇。
大兒子喜歡攝影，偶爾在臉書上與我分享。他的攝影作品有種靜觀自得的禪味，平凡花草在他的鏡頭下，展現一花一世界的奧妙，讓讀者能重新審思造物之美，這是他的美學和慧眼。
兒子不像女兒般多話，但總是言真意切。我看著小男生長成男人，可以開車載著媽媽回娘家，幫媽媽分擔責任，這一路上母子都辛苦了，十幾年下來，沒人說苦，都撐過來，苦盡就會甘來。
五年前，二兒子和三兒子來美國玩，和舊金山的兩位表哥從北玩到南，借住我家時，頓時家中男丁興旺。
去年，三兒子辦研究所同學的西雅圖遊學團，無法到爾灣看我，三兒子過境也會寫信請益，或是想辦法打電話向我問安。
總是心意，無論什麼方式，我都能收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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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年相聚，我們兩個媽總是互相調侃，關心兒子們的未來。
孩子的媽說：「真憨慢，都沒女朋友。」我們的談笑中，竟有種想抱孫子的渴望。
這個月二兒子說要帶媽媽來美國看親舅舅，順便帶女朋友來玩。我一聽到關鍵字「女朋友」，眼睛為之一亮，年紀自動加上三十歲，一副要當「準婆婆」的模樣，輩份升格，那種莫名興奮是無法言語的，像是自己從未努力付出卻贏得大獎似的。
是的，我要整裝打扮見媳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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