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神棋語  3-10-2014

看人家的孩子學才藝是特產,一舉成名天下知;看自己的孩子學才藝是土產,寒窗苦讀無人問。

在我看了劉黎兒的書「棋神棋語」,對於孩子學才藝這件事,有新的觀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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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2005年由商周出版,幾年前我回台灣買的書。一直以為自己不懂棋就看不懂棋小說,迨我家先生看了之後說讚,又隔了許久我才看這本書,直嘆:「相見恨晚啊!」

有趣的是,作者劉黎兒也不懂棋,卻寫了棋小說;我不懂棋,卻看懂了棋小說,與其說是「看懂」,不如說懂了作者在方正棋盤裡,黑白棋子的變化中,說了棋如人生、又人生如棋的道理。

會下棋的人不以為然說:「本來就是棋如人生,就是人生如棋啊!有何特異之處?」

請恕我不得不說出小說結局,事關情節分解。一如先告知電影結局是一件煞風景的事,但這不是一本暢銷書,未必人人買得到這本書,能看完一起討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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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設計出三位棋士的栽培之路,從第一章青葉時期,三個從台灣到日本上棋院的留學生生活開始寫起,異地他鄉的諸多不適應,彼此照顧,目標一致,既是昨日的棋友,也是明日的戰友。

第二章用倒敘法開始寫起三位小棋士的學棋生涯。

*主角一:以文

以文是背負父親期望的懂事女兒,在五歲不懂事時聽爸爸的話乖乖詰棋打譜,乖乖去參加比賽,為了看爸爸得意的笑容,一路過關斬將,按照父親的規劃下走向日本職業女棋士之路。

故事是如此鋪陳,順流而下,彷彿看見美麗的遠景。卻在一場與弟弟以哲的入段決賽中,了悟以哲對下棋的專注與神力,彷若心中住了一個棋神般,棋威不可逼視。

以文在這層了悟中,因禍得福,看到棋盤外的花花世界,選擇走向教棋之路,不再比賽輸贏,教棋的收入很好,也看到人心險惡,女棋士佔盡優勢,讓她決定從棋局外的世界開始走回自己的人生路。

這樣的決定埋下了與父親在長途電話的衝突,與其說是以文的叛逆,不如說是她的人生自覺。以前是為了贏棋讓父親開心,現在教棋能自立生活,才能讓自己活得開心。

有時候父母為孩子安排的人生,未必如孩子自己闖蕩的路來得心甘情願。

雙手放空的剎那是驚恐的,卻也是起飛的開始。這讓以文封閉的生活開始走向正常,她學英文,出國遊學,認識義大利老公,一個只會下廚不會下棋的老外。以文除了下棋外,人生更開拓,她能寫無人能及的觀棋論述,因為她兼備了棋藝段數水準,豐富的生活,和寬廣的世界觀。

我個人很喜歡作者這樣的安排,與其他棋士做對照,「如果女棋士不下棋之後」的真實人生。一如某個女音樂家因故不再上台表演,或是面臨結婚生子之後的真實人生,一樣可以活得精采!

上台容易下台難,台下生活才是智慧,以文的人生比棋局更有可看性。

*主角二:瀚宇

瀚宇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,當律師的父親無意中發掘獨子的天份,全力栽培瀚宇,讓他學棋之路既沒有經濟壓力,又沒有成王敗寇的擔憂,還有名師加持,學棋之路一帆風順。加上瀚宇天資聰穎,過目不忘,以直覺算目審棋,本身自愛自勵,學棋基礎雄厚,最終贏得棋王衛冕賽,棋藝背後所形成的完美典範,令人稱羨。

這卻在瀚宇榮登就位式向以文告白時遭拒。讀到這裡,我似乎能懂以文的抉擇,她多年來姊代母職照顧同在日本棋院的弟弟,她深深懂得專精學棋的棋士,除了棋裡的世界,其他都不懂,要一輩子當專業棋士的生活照顧者,非她所願的人生。

偏偏以文是瀚宇下棋的寄望所歸,最能懂他的輸贏心情,和聽懂棋中險惡的紅粉知己。瀚宇在棋局裡求得圓滿,未必能在生活中如願順遂。

福氣滿到溢出來,就是有缺口了,由峰到谷,由谷到峰,本來就是這樣,也本來就該這樣的----這是作者用心的安排。

*主角三:以哲

如果瀚宇是棋王,那以哲就是棋神了。以哲的「神」是跌破眾人眼鏡後的潛力盡出!

以哲從不在父親刻意栽培下,只因不想參加台灣高中聯考,才以吊車尾的比賽成績和姊姊以文一起出國。和以文一起參加入段比賽時,命運將兩姊弟安排在最後一局決生死,起先以文不為自己比賽贏而開心,反而為弟弟比賽輸而擔憂,到了最後決賽時,以哲的神來之筆正是天才所在。

我聽過一種說法:努力佔百分之六十,天才佔百分之三十,運氣佔百分之十,缺一不可。在專業棋士裡,每個人都有天份高低,每個人都有努力多少,但在最終的神來之筆,隨機應變,就是勝負的關鍵,老師教不來,書本學不到。所以瀚宇打敗了老師何景山,以哲又打敗瀚宇,讓瀚宇輸得心服口服。

以哲的棋神之路不是如意順遂的,也是跌宕起伏,他也貪玩墮落,他也戀愛失戀,他也喝酒打電玩,他不是每天乖乖背譜,他不是每次輸棋都願意擺棋,他有時對輸贏還是表現得吊兒郎噹的,令人捏一把汗。

懂棋的人會擔心,不懂棋的人不知怕。後來作者為以哲安排一個不懂棋的女友,只要心靈相伴就好了,不要進入職業棋士每日輸贏的循環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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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好像也是作者劉黎兒和日本職業棋士王銘琬的部份真實人生。

請看相關新聞:劉黎兒看王銘琬:昂貴的洗碗機(聯合新聞網)

劉黎兒是台大歷史系畢業,曾任中國時報駐日特派員,寫兩性文章犀利而露骨,最近忙著推動台灣無核家園。

以劉黎兒的新聞記者採訪背景,又因為先生王銘琬是本因名人坊,是從小公認的棋界天才,由劉黎兒來寫棋小說是第一人選。她有寫新聞的寫實,有蒐集資料的能力,又刻意避開小說年代,讓故事可以繼續衍生下去。

這本書起於王銘琬的代序「人生如棋?」,終於劉黎兒的「勝負的群像」(見文後連結),內文小字密密麻麻,故事細節枝節繁生;一旦走進棋的世界裡,連不會下棋的我也迷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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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最喜歡這本書的原因是書裡的對話,若有似無的牽扯情節,卻不乏珠磯小語,茲抄錄幾句與大家分享:

1.「學棋的孩子雖有才華,大部分靠父母在背後的督促,這些家長都有如星媽、星爸般的意志和耐力,為了孩子的前途不斷去尋找名師來為孩子指導,帶孩子到各地去參加比賽,才可能維持孩子的進步,不僅圍棋如此,其他運動和表演藝術等也都是如此。」---p.75

2.職業棋士都是下了很久的棋,應該說是一輩子都在下棋,若是幾天沒碰棋誰也不知道,但是過不了多久還是會反應在比賽成績上,用功不一定會贏,不過,不用功的人大抵是無法贏的。」----p.201

3.以哲認為自己不是沒有「饑渴精神」,不過是自己的「饑渴精神」不夠才沒辦法努力呢?還是幸好有「飢渴精神」,才讓不努力的自己勉強有點表現?---p.254

 4.「以哲的棋有時有一種怪氣勢!他特別注重自己下的每一手的關聯,雖然說那個關連是他的主觀,沒有那麼成熟,可是想要當場破解他,也不容易。」---p.351瀚宇說以哲的棋風,無師自通,自成一格才是神:「不管別人,不顧結果,只要自己滿意就好了,也正因此,不容易對付。」--p.353

5.「輸」本身是很珍貴的,是花了很大的代價才得到的,因為輸反而會讓自己很認真去想,而贏的時候很容易以為自己的每一著棋都下得很有道理。贏的時候其實是很迷糊的,輸的時候反而是清醒的。---p.277

不只這些精采對話,像是以文說服爸爸不學棋的爭辯,和戰友藤田的自殺等,作者都寫得非常好。

這是棋士、棋王、和棋神的境界,也是家長在栽培孩子上各種才藝課的過程,多數人在會與不會間掙扎,學與不學間擺盪,未必看得到最終成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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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像是寫圍棋,其實是寫所有才藝,觸類皆旁通;好像是說努力,其實是說天份;好像是在說迎接成功,其實在說接受失敗。
一本書,怎麼看都有道理。

 

 

 

 *推薦好書:棋神棋語 劉黎兒著 商周出版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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