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老大駕臨   11-15-2013

我的高中導師蘇老大來南加州,她說:「我從沒來想過會在美國遇到你!」「我從來沒想到你會嫁給張某!」「我從來沒想過你會甘願在家當家庭主婦!」

這三個大驚嘆號,我也從來沒想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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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週日,我去中文學校當助教,一位助教媽媽問我:「你是某中學畢業的嗎?」

我追問班號後,立刻立正站好,恭敬大喊:「學姊好!」

學姊是初63班,考上北一女和台大,優秀了得!後來出國讀碩士,在此地結婚生女。

小敬和學姊的女兒同窗六年,我們竟然不知系出同門。我們常在課堂上幫忙當義工,卻沒想到有這樣的連結。下課時,我們的認親大會激起一連串驚喜和笑聲,引起中文李老師的注意,李老師也來湊一腳,李老師說:「怎麼這麼巧?我的婆婆建中退休後,也到復旦當英文老師。」

學姊畢業二十多年都沒和老師聯絡,最近回台灣省親,連絡上老師和同學,難得開個同學會,蘇老師才告知,我們住在同一個城市十幾年,竟然見面不相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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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事不相見可以綿延幾十年,有事相見時卻可以連續兩個月台美兩地約。學姊上個月才和老師相見歡,這個月轉到加州相見歡。不但如此,還多個108班小學妹,和86班同學張某,還有老師的妹妹也是大學姊,這樣湊起來也算是六個人的校友會。

我們喬時間,為了配合蘇老師,最後選在南加州購物中心的旋轉木馬相見。

畢業後,我只在同學婚禮見過蘇老師一面而已。說不上太親,我不是那種成績最好,好到讓老師引以為榮,或是印象最深刻的特殊學生。我也當過老師,也教過上千名學生,懂得那種師生緣,即使曾經同窗,還需要後續的因緣,有時間和空間的牽成才能續緣。

會再聯繫上老師,是因為77班的私密臉書,我從米國打電話給老師聊天,很驚訝老師的記憶驚人,蘇老師教了三十幾年書,過往學生如數家珍,細如牛毛的記憶羅縷既存,幾個人拼湊在一起就成了一場回憶大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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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老師還記得以前每週改我的週記是最痛苦的事,來來回回看了許多次,還看不出所以然,不知是我當年程度太高?還是程度太低?

我記得我常背著老師搗蛋,比如在耳後藏一綹長髮,平日總小心收藏好,不著痕跡當乖學生。某次體育課打球打得太瘋,那一綹長髮顯露出來,嚇得蘇老師杏眼直瞪,下巴快掉出來,說:「你你你,這是什麼?」

好像一個銀行警衛每天恪遵職守,某天才發現好幾個月忘了關某個窗口似的驚恐;老師每天服裝儀容檢查都沒發現這天大的秘密,那驚嚇程度不亞於在教室發現一隻老鼠。

我還記得畢業前一個月,地瓜去燙了一個卷卷頭髮,那天的早自修時間只要有同學進教室,嘲笑聲如潮水湧入,一波又一波,各種冷嘲熱諷都不如蘇老師冷冷淡淡的一句:「你昨天被雷打到了啊?」,來得令當事人無地自容。

大考前,同學埋首苦讀,蘇老師違背上意,默許我們不掃地,只需要隨手撿拾座位附近的垃圾。如果有同學膽敢視而不見,蘇式幽默感便在耳邊響起:「你眼睛長那麼大,是拿來做裝飾的啊?這麼大的垃圾都看不到,怎麼只看得到那麼小的考卷字?」

那種冷冷淡淡的幽默、溫溫刺刺的叮嚀,叨叨唸唸的關心,取代媽媽照顧不到的學校範圍。儘管學生在背後給老師取外號,蘇老師仍然堅持為所應為,為所當為,一肩挑起當時全校最難帶的班,在大家都不看好的情況下,這一班的聯考成績考得比預期的好,總算給老師扳回一點面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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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師沒想到的事多的是。

那個直笛得到全省第二名的音樂高材生埋沒在普通高中裡,後來到法國留學六年,現在是音樂資優班的老師。那個每個月請假的學生,為了老師常打電話到家裡關心而和老師翻臉,後來讀英國劍橋大學醫學博士,現在是全球腦科權威醫生。那個很帥很高的學生,當兵休假時到翡翠灣玩,為了救人而溺斃。

那個在宿舍和人玩脫衣撲克牌,輸到只剩一件內褲,後來為了還一百元債務而剃光頭的學生,後來考上台大會計系。那個一直忙著在教室練吉他的學生,現在是日本餐廳老闆。那個混在羽球館比讀書時間多的學生,現在不知開幾家公司。那個被國文老師批評硬筆字太流氣,書法得丁的學生,後來在藝術館開了個人書法展,現在是國際占星協會的理事長。

那個叫呆妹的學生,不但是補習班老闆娘,還天天住豪宅。那個開著爸爸的鴨蛋車,偷偷地載著同學出去玩的學生,最近當了某電子公司的財務長兼副總。那個天天和老師辯論三民主義的學生,聽說到印度讀哲學博士了。當年考上一流大學和二流大學的學生,現在殊途同歸成同事。

如果說當老師是一場大冒險,最大的收穫應該是一路上的驚奇和驚喜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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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改頑皮本性,多年不見老師,見面禮是一條圍巾,放在A&F 的猛男袋子裡,很神祕地對蘇老大說:「這是張某的近照,給老師做紀念。」蘇老大那招牌驚嚇,瞪大眼睛後恍然大悟。唉,我雖不復當年少女模樣,可也不失幽默感和想像力。張某雖不能至,然心嚮往之。

張某也是老師的學生,老師記得那個「很聰明,但是上課很安靜」的學生。沒想到的是那個很安靜的男生,會和一個很活潑的女生結婚。張某趁午餐時間,溜出來請老師吃飯,給老師看看少年變中年的模樣,歲月催學生老,老師卻一點都沒變,皮膚細緻,精神爽朗,說起話來聲如洪鐘,論往事歷歷如繪。

我故意逗老師說:「你當年教我們背那麼多英文,就是忘了教我們如何血拼和點餐。」那年代不流行實用生活美語,課本不考,參考書不教,大家自求多福。現在我能陪老師逛街買衣服,幫老師點法國餐,算是做到「有事,弟子服其勞。」,猶未晚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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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常想高中教我們的女老師們,是不是如我現在一般,用更年期荷爾蒙來對抗青春荷爾蒙?那樣的反作用力相加相乘的威力比原子彈還威猛。難怪國文老師氣急敗壞走出教室,威脅學生要記過。高一那年有三分之一被退學,一個班裡容納了第一、二、三、四類組的學生,所有組長級和主任級的老師都下海鎮壓,直到蘇老大才制得住這一班。

很難說這是愛的教育,當年流行打罵學生是天經地義的事,與我現在體驗的美式教育背道而馳,練就學生的受挫力,和忍辱負重的精神,很能苦中作樂,很能自我解嘲,中年後有所成。

我從蘇老大身上學到這樣的幽默感,在我生養兩個兒子時,才覺得比任何教育理論更實用。用拐彎抹角的方式點醒學生,用幽默感化解衝突,用囉嗦嘮叨再三叮嚀代替打罵,等學生也老到老師的智慧時,自然會懂當年的用心良苦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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