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和外婆
我回美國的當天，一早從台中趕著中午到湖口的外婆家祝壽，然後再趕著下午上飛機。
外婆是婆婆的娘家媽媽，老人家活到八十二歲，雖然因為糖尿病，眼睛看不到清楚，人也不全認得出來，但是她記得我們，唯一住在美國的孫仔。我雖不會說客家話，還好外公和外婆都會說台語，所以我們還是有話可聊。
像我這樣的外孫媳婦，習慣牽著老人家的手說話，外婆樂得眼睛瞇成一條線，更覺得溫暖開心，讓她印象深刻。
外公和外婆是兩對同卵雙胞胎，雙胞胎哥哥和雙胞胎姊姊結婚，雙胞胎弟弟和雙胞胎妹妹結婚。有此一說是：「有一對會比較好命，另一對會比較歹命」，我家的外公和外婆正是好命的那一對，而且兩家雙胞胎往來密切，一有婚喪喜慶，人數多到我數不清。
尤其是像我這種一年見一次面的外孫媳婦，更是搞不清楚稱呼關係。我剛嫁過去這一家族時，著實鬧了不少笑話，因為搞不清楚「表哥」和「堂哥」有什麼差別，「表舅」和「堂叔」都是長一個樣子的，到現在還在裝傻微笑，不知該如何區分。
家族有如此強的雙胞胎基因遺傳，我懷孕時也很怕會「中獎」。第二代和第三代都沒出現雙胞胎，可是到了第四代就出現兩組雙胞胎，婆婆甚至會估算排行一、三、五姊妹的孫子輩會出現雙胞胎，至少已經猜中兩次了。有一對同卵雙胞胎不好分辨，但是另一對異卵雙胞胎個性和長相大異其趣，可也是好玩極了！
每年大家找機會相聚，外公總是精神抖擻，幾乎都是西裝筆挺的；他的頭光亮無髮，但是他懂得做造型的，會搭配好看的帽子。外公今年八十五歲了，頭腦清楚，記得全家族七十九人（今年又多生兩個寶寶）。去年我們回台灣時，外公很高興，下令大家都要集合拍家族團體照，全家族七十七人都乖乖到齊，沒人敢缺席。
外公經營禮儀社，這是向神明發願，要做五代的家傳工作。外公是第三代，舅舅是第四代，融爸的表弟一出生就注定要承接第五代的工作，沒得選擇。外公開的可不是一般的禮儀社，在湖口街上兩棟雙拼的店面，四代子孫搶著跟他同住，出入是開勞斯萊斯的車，客廳裡掛滿數不清的獎盃、獎牌和獎狀，像是去年得到金婚六十三年的獎牌，新竹縣老人楷模代表、好人好事、感謝狀等，算是有德有福之人。
有一年我們特地請假回台灣過農曆年，年初二陪婆婆回她的娘家。家中大廳擺了五桌，全都是阿姨們的拿手手藝，一大家族老老少少齊聚一堂，說說笑笑、熱鬧非凡。他們都習慣了，不管牆上排列整齊的骨灰罈（還沒裝東西啦），大家吃吃喝喝，談笑自如。我的婆婆和她的姊妹們，從頭到尾十二道菜吃下來，嘴巴沒停過，筷子沒停過，全家族竟然沒有一個胖子，真沒天理！大家快速上菜、快速進食，快速吃完一桌菜，然後桌巾一包，快速收拾桌面，四代同堂一起玩「辛巴樂」，賭得很高昂，小孩賺大人的錢很樂，這家輸那家的錢也很樂！
他們每天看太多生死，反而豁達，一家人在一起就是要快樂。一百萬可以辦一人的法事，十萬元也可以辦身後事，既然如此，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時行樂，把握當下。
2003年，外公吵著要舅舅帶他到美國看看融爸，外公說：「我好不容易有個孫子在美國讀到博士，我一定要去看看他。我今年都八十幾了，再不去，我怕我日後走不動。」婆婆和四個阿姨和舅舅全程護送外公和外婆來美國。旅行團光是從舊金山繞到拉斯維加斯，再到橘郡的迪士尼樂園，就夠他們累得七葷八素，哀叫連連。
外公依然神采奕奕的完成他的夢想，一路上堅持自己走，外公童心未泯，對很多事物都覺得有趣好玩，也學年輕人在環球影城買頂帽子做紀念。
外公總是仔細牽扶著外婆的手，外婆因為視力不好，下車時不小心撞倒車頂，他都會捨不得的說：「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？」我一路上照顧老的和小的，時時刻刻注意他們的需求和安全，工作比導遊還累，可是機會難得，下一次又不知是何時了？
我看著兩歲的小敬能和八十二歲的阿祖阿太，四代同堂一起在迪士尼坐旋轉木馬，很是感動！相差八十歲，相距一個太平洋，家族裡的十一人還能在美國相聚相樂，多麼不容易啊！
每年我們回台灣必會去看看外公和外婆，年年相見，大家都格外珍惜相聚時刻。 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