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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平   10-22-2009

莊平是我的大學同學，在我們中文系裡，「正常」的男生很少。

有雅好詩文的學長、有戲劇專長的學長、有學者風範的學弟、有文弱書生的學弟。可是我們這一班，出了一個怪里怪氣的轉系男生，班上還有一個性怪癖的男生，還好曾出過一個正氣凜然的大一班代，負責盡職，為眾女子服務。

*大學時

當我們看到莊平的年次時，都尊稱他大哥，他比同班同學大個五歲，長得很像以前的歌手姜育恆，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。他長得一臉娃娃臉，看起來並不覺得比大家老，永遠是笑臉迎人，帶著一副斯文眼鏡。他的嗓音低沈，動作卻出奇的超快，說話快、走路快、做事快，一副永遠在趕場的樣子。

有時我們看他來上課，穿著西裝筆挺，像是個大人物似的；有時看他來上課，穿著髒兮兮的牛仔褲，牛仔褲上還有機油.....，我們在心中猜想，搞不清這位大哥的來頭。

大哥上課一定遲到，甚至遲到半小時以上，他永遠選在教室後靠後門的位子。以便他遲到時，趁老師轉身寫黑板，快速閃身而入，每學期大家都很有默契把寶座留給大哥。

考試時，大哥總是提早一小時到教室，開始埋頭「刻鋼板」，那認真的模樣更勝過上課幾百倍。

每次考試前，我總會把我的筆記拷貝一份給他，千萬交代他一定要讀、一定要記的重點，我還畫上了紅黃螢光筆加強標注。

大哥在畢業後結婚，我去參加婚禮時，對莊媽媽說：「莊平的畢業證書上，有一半是我的份。」莊媽媽大笑說：「應該撕一半的。」

*畢業後

畢業後，我們才知道：大哥是台北某大補習班的數學名師！他牛仔褲上的機油是彰化家裡開了一家加油站！大哥每週從彰化趕到台中上課，上完課後又趕到台北補習班上課，他把一部車丟在台中車站當轉接工具。大哥的成績哩哩拉拉，是因為身兼補習班名師和加油站老闆，太忙了，太累了，需要利用上課補眠。

畢業後，大哥找我去台北補習班兼課。暑假的每個星期六，我要從台中趕到台北，上完三堂課，天都黑了。這時我才能體會大哥當年不欲人知的趕場辛苦。

大哥很照顧我，在當地發了幾萬份廣告單為我做宣傳，用現金買了我所有的教材。另外給我起薪三萬，外加百分之五十的乾股，讓我當國小部主任。我當時不知道「百分之五十的乾股」是什麼意思？以這個補習班有兩千多位學生，光是老師將近兩百人，的確是一家超大規模的補習班，每年營利幾千萬。

我在補習班看到大哥不可一世，威嚇全場，他個子雖然矮小瘦弱，但是拿起藤條痛打成績不好的國中生，還是勇猛有力；大哥開會時罵起人來，全場一片肅穆森嚴。後來我和其他老師聊起來，才知道我的待遇其實是屬於「皇室級獨享」的尊榮！

我教了兩個月，心底不快樂，實在是不喜歡大台北的工作環境，壓力之大有違我心。於是我婉拒高薪，回台中創業，將規模變得更專業！

我在創業過程中，有瓶頸或是難關，都會請教大哥，他是我的貴人，願意傾囊相授解套方法，指引著我一關一關過。

*紐西蘭

婚後，我住在美國，大哥的妻女都移民到紐西蘭了。我們只能利用補習班下課時間用電話長聊，通常是從午夜十二點聊到凌晨兩三點，幾乎都是聊國外的生活經驗。

大哥說：「你真的不能怪我對女兒比對兒子偏心。」

大哥說：「我每年花將近兩百萬台幣供他們在紐西蘭生活，每隔一個月上完補習班的課，趕夜班飛機飛去紐西蘭會妻女。我一到紐西蘭的家，小兒子來開門，第一句話就是問：『爸爸，你什麼時候要回台灣？』聽得我真不知道自己這樣忙累值得嗎？」

話鋒一轉，主角一變，大哥的神情由哀轉樂，說：「哪像我女兒，一直到我上飛機前一晚，都陪我坐在客廳裡，抱著我淚眼汪汪的說：『爸爸你不要回台灣，你留下來陪我們吧！』我一聽，心都軟了。」

大哥又說：「我老婆心疼女兒上太多才藝課太累，要她減課，沒想到她哭著說什麼課都要上！哪像我小兒子，哭著說什麼課都不要上！」

「有一次他們搭飛機回台灣，我小兒子一進登機口就左轉，還大叫：『媽媽、姊姊，快來這邊，這裡的位子比較大，我搶了三個座位！』，害得媽媽很不好意思的走去頭等艙把小孩拉回經濟艙。」談起遠在紐西蘭的妻女，大哥沒了補習班老闆的威風，喜怒哀樂都情牽兒女。

* 補習班

我曾問大哥：「以後升學有基測，補習班要怎麼因應？」

大哥拍手叫好：「太好了！以前只要補國三一年，現在三年都要補了！」

我又問：「那要推薦甄試怎麼辦？」

大哥更高興說：「有錢好辦事。」

我問大哥：「那你的孩子以後要回台灣讀書嗎？」

大哥神色一變說：「怎麼可以？我在此地樹敵眾多，萬一有人加害或是綁架我的孩子怎麼辦？」

我故意逗大哥說：「始作俑者是你！助紂為虐的人也是你！」

大哥說：「我都告訴學生家長到紐西蘭留學好，青山綠水環境單純，適合孩子學英文，保證不會變壞！」

大哥接著說：「可是我的孩子總不能整天對著羊群咩咩叫，而羊群也對著我的孩子咩咩叫吧？所以我打算把我的孩子送到你那裡開開國際眼界。」

我知道大哥這幾年忙著在紐西蘭辦海外留學，打算在洛杉磯開分部，要我來負責。最初我連自己的兩個小小孩都搞不定，怎麼可能去搞一大群留學生，遂不了了之。

行文至此，或許各位看倌覺得大哥是個唯利是圖的市儈商人。前幾年，大哥在台北買了一棟建築物當成某教會的集會場所，每年利用補習班的獎學金制度幫助很多清寒學生考上好高中，甚至幫他們讀完大學，大哥為善不欲人知，默默行善中，天天都是進行式。

*同學不會

今年夏天開大學同學會，主辦同學嚕著要大哥給出席的小朋友紅包，很多同學都帶小朋友來了，大哥卻溜回紐西蘭。

這下子，大哥這一年的耳朵可要嗡嗡作響，被大家唸得耳朵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