蔚藍迷*迷蔚藍

擁抱  1-16-2010

我在此地，看到很多「老外」，見個面，先擁抱一下，臉頰碰兩下，再啾啾啾親幾下。

起先，我覺得很怪，冷眼旁觀的瞧。

似乎在等著人家將熱情貼近，來個大擁抱，馬上拉近距離；即使當下什麼都不說，心底的暖流已經傳遞。

不管是多年不見的朋友，還是每週見面的親人，還是每天見面的家人；不管是剛剛見面的喜悅，還是即將離別的感傷，還是表達心中無限的感激，千言萬語，通通先抱一下再說。

我回台灣訪親友，尤其是久別重逢的故友，差一點忘了時空，以為身在美國，伸出雙手就想抱人家一下。

我在嘉義高鐵站乘手扶梯由高而下俯視人群，看見振育矗立其中。這人，我曾從台灣去金門看他當兵，我曾從洛杉磯去倫敦看他唸博士，現在我又從洛杉磯到嘉義看他，失聯斷訊十年，見他安好，我激動得想跳下電梯去擁抱他。

他用一貫戲謔的輕鬆態度說：「你變胖了。」

所有的感動都化為台式嘲諷，我也回嘴：「你也是。」

臨行，不善表達的他，指著一屋子書說：「你寫的四本書，我一直都留著。」他又急急取出茶葉送我，隔日又叫助理寄上他的簽名書給我。

明明有感情的，我們還是很「台」的，含蓄說再見。

有一次和大官喝下午茶，席間才知道當天是他的生日，瑞丹順勢將準備好的巧克力禮盒捧出，甜甜的說：「祝你生日會很快樂！」大官剎時驚喜得說不出話。

我兩手空空，當場即興表演，立刻給他一個大擁抱，說：「這就是難忘的生日禮物了。」末了還加一句：「這樣會不會被壹週刊拍到？」

大官樂得合不攏嘴說：「你們美國回來的人比較熱情喔！」

擁抱，也算是一件生日禮物，經濟又實惠，還很環保呢！

那天重回母校，前一天透過學妹想聯絡張老師，卻沒回覆。無巧不巧，等電梯時，一開門正是張老師！

我一激動，衝上去抱了老師一下，才說出自己的名字。

張老師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差點沒喊：「色狼！」很少大學生會對老師表達如此高的敬意。

老師還記得我，故作神祕說：「我有偷偷上部落格看你的文章喔！」我驚喜得不知從何說起。

聽學妹談起,老師近幾年來鑽研佛學，去年十月「破參」，我特向老師道賀。

老師問我：「你懂破參嗎？」我搖搖頭。

老師欲言又止說：「你不懂，我說了也沒用。」

我又向老師問起：「你知不知道學長走的事？」

老師裝迷糊說：「走去哪裡？」我指指上面。

老師還繼續裝，說：「九樓喔。」

我說：「血癌，走時才三十五歲。」

老師想我是美國回來的,故意用很鼈腳的台式英文說：「I feel very very sorry sorry.」這一笑，都化解了不必說明的感傷了。

當年我們每個星期跟著老師開讀書會，現在人在天堂、人在天涯、人在海角，只有老師還在原地等我們。

這一抱、多少故事盡付笑談中。

我的學生舒婷得知我在台灣，正在綠園道和朋友吃飯，她在公司加班後，晚上十點趕過來見我一面。

越晚越凍寒，商家已關門,我們匆匆一見面，無法多談。我才知道舒停是特地送兩桶網路傳說中很好吃的爆米花與我分享，還有小飛機玩具給小敬小融，和依芃特地從澳洲寄回來的明信片。我的學生都知道我喜歡蒐集明信片，人在世界各地都不忘寄個明信片給給我說說當時心情。

等我瞭解舒婷匆匆一見的目的，感動得無以復加。

舒婷說：「老師，我可不可以有一個要求？」我納悶著，等她開口。

舒婷說：「老師，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？」

當然可以！非常可以！榮幸之至！

舒婷很貼心，怕我出車門會冷，索性停下摩托車，從車外給我一個大擁抱，我們就這樣在深夜的美術館，空無一人的停車場，來個深深的大擁抱！

這麼簡單的擁抱，是舒婷一年的願望。

每年我和瑞丹、紀苗相約喝茶吃飯，彼此的老公都知道這是年度大事，乖乖配合在家帶小孩。

我們從下午茶聊到晚餐，說說一年變化；散場時，總不忘互相勉勵：「好好保重身體！要努力健康，要努力快樂！」

送行至車前，三個女人還要互相擁抱一下，在寒流天裡格外溫暖動人。

一如去年的同學會，散場前大家拼命拍照，拍照完還要輪流擁抱，擁抱時邊在耳畔說悄悄話。這般難分難捨，不是戀人，而是多年故交的默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