善烹因緣之 LA 時期 1-28-2009
*混沌未開
我們剛到 UCLA 時，承蒙雪淳學長照顧，讓我們在他家客廳打地鋪兩星期。雪淳學長陪先生去學校註冊、認識校園，帶我們去銀行開戶，教我們如何寫支票、申請信用卡。還要陪我們去找房子，談價錢，帶我們去參加各項活動......，他是我們在美國的第一個恩人。
在我們要搬到公寓前夕，我好心煮一桌清粥小菜想答謝雪淳學長的照顧。限於食材，我只能買老美超市的食物做台灣的菜，所以也不用期待太高。一席菜間，只見我那新婚老公拼命夾一盤青菜，低頭猛吃，我初以為承蒙慧眼賞賜，心中得意非凡。後來我老公才說實話：「那道菜，鹽巴放太多了，我怕別人吃到不好意思，所以我全吃光了。」
那正是我1997年的烹飪水準。
*留學生
開學後，我先生每天讀書讀得沒日沒夜，我們曾經睡在同一張床上，彼此不相見三天，我睡時他還沒回家，他起床出門時我還繼續睡。他忙得很，我閒得很，閒到在浴室看螞蟻走路，閒到趴在窗台數左右來車有幾輛。
白天裡，我一人在家，靜得可怕。既然如此，窮極無聊，我就開始交朋友。交朋友最好從廚藝下手，有吃有喝，朋友自然就來。
唯一一輛車被先生開去上學，我只好走路去老美超市買菜。看到菜都傻眼了，明明是茄子，卻長得圓圓胖胖的，既然是高麗菜，不懂為什麼炒起來卻是苦苦的，看起來是牛肉豬肉，煮出來卻生硬難吃。想學做老美菜，連食譜也看不懂，一看起士還分這麼多種類，到底哪一種才是我要的。光是買菜都這麼痛苦，更何況是煮出來的菜，都是說不出來的怪，連錯在哪裡，我都不知道，還是每天繼續煮繼續吃。
*清炘
我那小學學妹清忻世界繞了半圈，竟然和我住得近在咫尺。從高中起她就在麻州當起小留學生，一切生活自理，全家族人都是善於烹飪的高手，開餐廳的長輩也不少，她耳濡目染，年紀輕輕，就燒得一手好菜，中西菜兼備。有一年感恩節，清忻一個人做了整桌感恩節全餐，連烤火雞都自己來，嚇得我佩服不已。清忻好心的開車載我去超市認識食材，教我做菜，有時我們還開去蒙特利市吃飯買菜。後來我才知道，老美店是不會賣我們台灣的蓬萊米，我們常吃的肉類切法也和老美大大不同。之後，我們隔週就殺去蒙特利市吃一頓飯，再去大華超市買兩星期的菜，以此維生。
*便當
先生和室友彼得都忙著讀書，連假日都忙著寫功課和準備考試，我的工作就是幫他們煮晚餐和準備隔天午餐的便當，如是者三年。彼得也是好飼養的人，只要有得吃就好了，要求不多。若是遇到我回台灣工作幾個月，他們就慘了。彼得、班傑明和老公相約週日下午一起做便當，一個人負責煮一大鍋滷蛋、滷豆乾和滷海帶，一個負責煮青菜（大部分是青花菜加白色花椰菜再加紅蘿蔔，燙過鹽水）和白飯，一個人負責燉肉。三個大男生各裝十個一模一樣的便當，從週一吃到週五，一天兩個，從不喊日子苦，菜色難吃，日子難過等。有此訓練之下，日後他們遇到任何食物，心中懷抱感激，豈敢挑食？
有時學弟從研究室回來，都深夜十點多了，繞過我家，大喊：「大嫂，我還沒吃飯ㄟ！」就自動到我家冰箱拿便當微波吃了起來。有時學妹只端一道菜，喊著說：「我來你家Potluck 了！」換得一桌美食。我也不介意，我們能供給人家吃飯，是我們的福氣，應該心甘情願做得更好。漸漸的，我家幾乎成為「台灣同學會總部」，當我們在迷「人間四月天」、「康熙王朝」電視劇時，有人負責週五下午去蒙特利市借剛從台灣空運下機的錄影帶，一大群人擠在我們小小的客廳裡看小小的電視，深夜看完後，還要開討論會，再喝茶再聊天，意猶未盡。
*吳亦清
那時有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叫吳亦清，年紀輕輕，長得白淨秀氣，讀的是台大化工和土木博士。她聰明剔透，樣樣不輸男孩子，還煮得一手好菜，比餐廳的廚師還了得。任何一道菜到她口中，她都能可以說出個所以然來，讓我們當場瞠目結舌，崇拜不已。我們為了騙她煮一桌菜給我們吃，連續兩個月的幾家人輪流在週末請她吃飯，吃到她不好意思才答應「辦桌」。
亦清說：「我準備北義大利餐好了，我們要很正式的從開胃菜、沙拉、湯、主菜、麵食吃到甜點，還要搭配品酒。」我逮住機會，窮追不捨跟著她一路從超市買菜選食材，到毫無怨言當二廚，忙了一天也不敢吭氣。亦清做菜之講究材料的，連起士都要買了五六種。開胃菜是起士烤蘆筍，要哪一國的蘆筍和哪一種起士，下水幾秒鐘，烤幾分鐘都是有規定的。沙拉上的鯷魚罐頭一定要到某家義大利超市買某一牌子。她連義大利麵都要自己用製麵機做成一巢一巢的才算新鮮，看似簡單的義大利肉醬麵，要求牛肉與豬肉的比例，加上切碎的紅蘿蔔丁、芹菜丁加白酒細火熬煮四小時。主菜是鹿肉，先醃後烤，連盤子都要從義大利進口的才算，擺設裝飾更不能馬虎。一種菜配一種酒，連酒杯也要搭配得宜。更別提前一晚熬夜做的提拉米蘇，要先用兩種酒先浸泡再冰一整夜，歷時十餘道手續，費時三小時才完成。
這頓飯，讓我從頭到尾，大開眼界，也開了竅，從此看得懂老外食譜的箇中精華。至今我仍保留義大利肉醬麵和提拉米蘇的食譜，也才深知簡單的菜要做得好吃真是難。
*孫青
我還要感謝一個很重要的「師父」孫青，她開啟我做蛋糕的第一道曙光。孫青在上海家世顯赫，曾在上海和日本經商成功，結婚後，毅然放棄過往，專心在家相夫教子。她在日本住很多年，日文很溜，很會做日本菜；錢博士也是我先生在讀博士班的恩人之一，在他寫論文時給予很多指導。他們夫妻見過世面，為人慷慨，每年過年時，都主動邀請全研究室的人一起到他家吃飯，小小的學生宿舍裡擠滿了各國研究生，只見孫青一個人躲在小小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，她也不讓我進去幫忙，忽一會兒，她一個人變出十幾道菜供二十餘人吃不完，功力了得！
我就是在這樣的機緣下，吃到她做的起士蛋糕。她的日系蒸烤蛋糕不同美式起士蛋糕的甜滑膩嘴，反而清爽精緻，做工細緻，食材健康。我一吃便上癮了，求著請孫青教我。她得從去哪裡買秤子、如何量重量，挑哪一種起士開始教起，每個細節親自示範給我看，還手抄一份食譜送我，她的字端正整齊，蘊含一份無以言喻的真情在其中。我試做幾次起士蛋糕，都很成功，信心大增。遇到Potluck 時，便驕傲的展示我的甜點手藝，大家都讚不絕口，誇說比蛋糕店賣得還好吃。深不知我是經過高人指點，十年來，一直將孫青的手寫食譜當成寶貝。
*
我像是一個武林新手，渾沌未開，一路上有機緣遇上烹飪高手，吸收日月精華，練功得法，不知不覺，長進功力。
附註：聽說吳亦清現在在台灣是美食專家兼烹飪顧問。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