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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堡
7-2-2012

我家門前沒小河，後面沒山坡，但是屋前有一排綠籬，像是城堡的護城河似的圍繞我家前景。

剛搬來時，門前的油加利樹、橄欖樹和行道樹像個孩子似的弱不禁風，每年幾次的聖塔安納風徹夜狂嘯，除了聲勢嚇人外，伴有災情，不是樹被吹倒，就是滿地落葉殘枝，負責景觀設計的園藝公司會派園丁來清理和打掃。幫小樹加上支撐的三根支架，免得小樹日後長得東倒西歪，影響樹形的美觀。經過幾年的聖塔安納風的摧殘，小樹越長越茁壯，樹根越紮越深，樹幹長得比支架還粗，連樹頂都超過兩層樓高了。

人行道兩旁的行道樹自然長成綠色隧道，我每日早晚健走其間幾乎不會晒到太陽。我家門前的綠蔭也成了鄰居喜歡暫時停車的好地方，雖然風吹葉落，花瓣飄零，但是賺得一車陰涼。

年復一年，我家門前的矮樹籬都成了高籬，擋住白圍牆，順勢阻擋路人的窺視，我家獲得絕對的隱匿，很有大隱隱於市的悠哉。我還大膽的將四台腳踏車藏在綠籬後，庭院裡藏著孩子的秘密花園。白日裏門戶大開，讓光線明亮，空氣流通，也讓窗戶延伸成一幅畫框，將戶外風景一一收攬進眼簾。

有一年我們還收留一株逃進我家的野生番茄，以龍蟠虎踞之姿匍匐在圍牆上，因而不被園丁發現而剷除。野生番茄為了報答我們的好心，賞了我們碩大肥美的牛番茄，那一年從夏天到秋天足足吃了近三十磅番茄，來客嘖嘖稱奇。

上星期吃早餐時，忽聞有卡車停在我家正門口，引擎聲隆隆作響，我忍不住探頭一看，園丁正在剷除所有綠籬。我早注意到這綠籬生病了，每年春天來時，綠籬發新芽，殷紅的新葉以如楓般的紅呈現漸層深淺，紅豔枝頭，就算不開花，賞葉都美。可是今年春天綠籬生怪病，不但沒發紅芽，還將綠葉與枯葉都卷起，疑似蟲繭，卻不見蟲跡，病了，無可奈何看綠籬從春天衰敗到夏天。

綠籬前的矮叢原是紫色馬櫻丹，開出一束束、小小的、淡淡的紫，因為葉片嗆臭難聞，蚊蟲不敢近身，又因為馬櫻丹是很好的蜜源植物，正好可以吸引蜂鬧蝶舞的景象。當分株的馬櫻丹逐漸連成短籬時，灑水器的排水設施不良，日照不強，達不到景觀設計師預期的美好畫面，去年全部拔除，改種百子蓮。直到今年我才看到百子蓮的花苞，不是純白、不是淡紫，似靛如紫，深邃飽滿的驚喜，我滿心歡喜期待百子蓮的全綻放，把家門前的短籬像是放煙火似的，高高舉起一束束的美艷。

一悲一喜間，興衰榮敗時，我們沒有決定權，只有賞花權。全部由管委會負責景觀設計的園丁處理，每週除草、掃落葉、每個月清理枯枝殘花、每一季施肥換草花植物，交替季節變化的訊息。

綠籬全剷除那一天，我有種門戶洞開，像是沒穿衣服的裸露感覺。等先生下班後，連夜整理自家院子，把高大的發財樹、天堂鳥、檸檬樹，多肉植物等，像是站衛兵似的通通叫去圍牆邊站直，稍微擋住屋內的視線，白葉窗調整幾次才找到安心的角度，隱身在窗後自在生活。

白圍牆一外露，顯現出年老的疲態，先生向管委會詢問白圍牆的油漆代碼，到指定的油漆行買一加侖油漆，利用這個週末為圍牆上漆補色，裝修門面一番，看起來終於有煥然一新的感覺。

午後，小敬在窗前看書，忽聞有節奏的敲擊聲，叩叩叩！叩叩叩！既不悅耳，也不刺耳，反倒引起我們的注意。我們尋聲漸近，從百葉窗後看見一隻啄木鳥立身緊抓油加利樹的樹幹，用前喙敲擊樹幹，像是尋找什麼又找不到，試了樹幹幾個位置都不如意，索性再換一棵樹。這隻啄木鳥約是手掌大，翅膀有黑白條紋，卻十分機警，警覺到我們在偷看牠，振翅飛走了。

院子裡每天有蜂鳥來玩鬧，採蜜時快速震動的翅膀像是直升機的螺旋槳，不及細看。屋前屋後有野雁來棲、有斑鳩早晚低鳴，有烏鴉喧鬧，鷹隼飛翔天際，這是第一次在家裡看到啄木鳥，讓我在驚鴻一瞥中，留下母子三人夏日午後的閒情見證。

小小的屋、小小的樹，我的小小孩在城堡裡如小樹成長，我說的是人與樹與鳥的互動，那麼自然的來去。

有一天兩個孩子會飛走，我在城堡裡，說起關於啄木鳥、關於百子蓮和牛番茄的故事，孩子還興趣聽嗎？